出去後的龍颯其實沒什麼事，也沒走遠。
就只是想找個地方，安靜想想葉峰這個人，還有他說的那些話。
他真的挺意外挺感動的，準確來說，是遠比這要更復雜一些。
剛才有一瞬間，他甚至是有些無措的。
葉峰的話雖然是繞著彎子說的，可實際上打的卻是直球。
直接就把他給轟了。
這年頭，竟然有人救了人，不挾恩圖報，還在這拐彎抹角怕人愧疚的。
真是，憨的一批啊。
他實在是不擅長處理這種“煽情”場面。
因為以前不需要，所以現在不擅長，只能跑出來自己消化消化。
估計葉峰也是，所以非要把燈關了才肯說。
打打殺殺這麼多年，看得見的，看不見的戰場經歷那麼多回，心早已是冷漠麻木的。
和誰交心啊，又哪來的閑情交心。
可是不得不承認，這一刻，心，很暖，很軟，很窩心。
這種感覺，太過陌生。
小的時候，那個被稱作父親的人告訴他，要想立于不敗之地，就要不停超越，不斷變強。
只有這樣，才能獲得想要的一切，守住已有的榮耀，開拓新的疆土。
他的精神力教官對他說，人是不需要情感的。
那是最沒用也最沒意義的附屬品，多了反而是累贅。
只有拋卻情感，人才能真正到達無堅不摧、所向披靡的境界。
他的外公對他說，只有絕對的實力才能爭來絕對的話語權。
不要想著靠親情和施舍，那些都是屁話。
第一軍團那麼多戰士用行動告訴他，只有強者，才能贏來敬仰和追隨。
所以，從小到大，他心無旁騖，一直用著最嚴苛高效的方式來訓練自己。
身邊的教官不停地換，沒有一個能超得過一個月。
因為不到一個月，他就已經把想學的、該學的，都學完了。
漸漸地，他不再需要教官。
他不斷去最血腥的戰場磨練意志，完成最危險的任務。
除了必要的睡眠，幾乎沒有任何額外的休息時間，一直沖到了精神力的最頂級。
可即使到了頂級，父親也只不過是威嚴地點了點頭，略微翹了下嘴角，然後就忙他的政務去了。
自己心中的欣喜也只維持在登頂的那一剎那。
過後，不過是無盡的重復和麻木。
重復地訓練和戰斗，還有權利的傾軋與資源的爭奪。
他的世界只剩下了這些。
他覺得他已經做到了父親說的那樣，強大得像個機器人，也活得像個機器人，摒棄了所有無用的情感。
嘴里說出去的，不是公事，就是命令。
身邊服侍他的人，永遠都是低眉順目。
遠遠站著，像一副壁畫，小心謹慎，不會多說一句話，不敢有絲毫僭越。
跟著他的下屬，對他恭敬拘謹，令行禁止，沒有一絲忤逆。
好像只要他去的地方，人群就會自動消音，都是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
他以為這就是強者的路，一條受人頂禮膜拜的路。
孤獨麼？
他以為孤獨是理所應當的，也無所謂孤獨不孤獨，這個世界的強者都是這樣的。
而現在，他忽然覺得，世界與他之前認為的樣子，差距很大。
到底是他偏離了世界，還是世界拋棄了他？
他低頭看著心髒的位置，仿真機器人是沒有心的，強者無心。
可是這種從沒體驗過的酸酸澀澀的感覺，又是什麼呢。
……
回屋的時候，葉峰已經睡熟了，呼吸比平時重些。
龍颯抬手想撫平葉峰眉間微起的褶皺。
想想還是算了，這人一向機警，那樣反倒會打擾他的睡眠。
他靜靜坐在葉峰床頭，抱著胸。
就這麼看著葉峰略顯蒼白的睡顏，伴著這縷呼吸，慢慢地，也合上了雙眼，進入半休眠的精神力恢復狀態。
約一小時後，龍颯睜開眼，釋放精神力，輕手卸下葉峰腕上戴著的終端。
打開登錄獨屬于自己的加密平台，看到里面進了條加密信息。
“殿下，您身體各項數據指標已開始下滑不穩定，恐影響精神力等級，宜速歸！”
龍颯關了消息。
他的精神力在進到這個身體之前就已經離體接近十日了。
再有十二日，已是他的身體極限。
他將葉峰微涼的胳膊輕輕送回治療艙里，悄然退了出去。
倒計時︰12天
葉峰再次睜眼時，驚見一雙大眼正近距離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的臉。
他目光驀地轉厲，一骨碌滑坐起身，胳膊鎖住對方脖頸，手指間寒光閃過，瞬間抵在對方喉間。
“是我我我——”
那人一迭聲地喊著，驚悚地盯著那抹寒光，就怕唰一下真沒入到自己脖子里，都嚇出了斗雞眼。
“安之命？！”
還好葉峰記性好。
“呃呃呃，我我我是我！”
安之命是真要嚇尿了。
他沒想到葉峰的反應會這麼大，出手速度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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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勒著自己脖子的胳膊跟鐵鉗子似的。
葉峰收了匕首，看安之命脖頸處有個很淺的口子，透著絲紅。
他帶些歉意地拍拍他︰“沒嚇著吧？
“下次別在我不清醒的時候湊太近，容易誤傷。”
“嗯嗯嗯。”
安之命不停點頭，雙眼亮晶晶地盯著他看。
“葉一哥，你這身手也太好了，怪不得敢一個人出去，怪不得你能從那麼多的異獸群里出來……”
葉峰腦中忽傳來龍颯的聲音。
“先把衣服穿上！有人過來了！就在睡枕旁。”
“哦，好。”
葉峰從善如流，邊穿衣服邊問安之命。
“剛才你離我那麼近是在看什麼？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他反手摸摸自己的臉。
“你臉上沒東西，是他有毛病，總想研究人的五官。”
一個有些駝背的老頭手里拿著兩瓶藍色透明藥劑走了進來，防護服外罩了一件寬大的普通灰色袍子。
後邊跟著進來的是一身白色藥劑師工作服的安少斌。
無疑，這人就是凡圖大師了。
看年紀應該得有七八十歲，一頭灰白頭發，眼角紋路縱橫。
但一雙眼楮卻是清明中透著睿智，非常不一般。
旁邊安之命有些訕訕地對葉峰解釋道︰“那什麼，我就是覺得你骨相絕佳，所以不知不覺就細看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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