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南的梅香塢浸在春雨里,百年梅樹的虯枝壓著青瓦,苔痕斑駁的青石板路上,二十四盞琉璃燈依著“天機星圖”排列,正是甦綰兒時親手所布的“梅花迷陣”。她的紅衣掠過滴水的梅枝,袖中機關匣發出輕響,與檐角銅鈴的韻律暗合——這是父親甦烈留給她的歸家暗號。
“閣主,梅香塢已荒廢十年。”隨行的天機閣弟子低聲提醒,手中“火燕”信標在梅影里明明滅滅。甦綰卻望著正房門前的兩株老梅,枝干交錯如機關齒輪,忽然輕笑︰“父親當年說,梅香塢的每片瓦當,都是《天工開物》的活注疏。”
棺木停在西廂房,朱漆剝落處,“宇文邕副將印”的篆文在月光下顯形,筆畫間填滿金粉,正是北魏玄甲騎的制式。甦綰的指尖撫過“邕”字最後一鉤,忽然想起十二年前洛陽兵變,父親冒雪送來的密信,信封上正是這個印記。
“甦姑娘,別來無恙?”陳慶之的白衣如梅枝上的積雪,自梁間翻落,手中握著半幅殘破的《南北和談密檔》,“當年你父親替宇文邕將軍鎮守飛狐陘,胡氏的毒計,便藏在這密檔的火漆印里。”
甦綰的九節鞭驟然繃直,卻在看見他袖中露出的“天機閣玉扳指”時,化作繞指柔︰“陳公子深夜造訪,是想告訴我,父親棺木里的‘七竅流血’,原是替宇文家擋的‘追魂毒’?”她忽然指向棺木暗格,里面藏著半片寒梧紋甲冑,“這是宇文淵父親的舊物,為何會在父親棺中?”
陳慶之的目光落在甲冑殘片的“破虜”刻痕上,忽然取出枚齒輪,與甦綰機關匣嚴絲合縫︰“景明三年,南北和談破裂前夜,胡氏的細作混入梅香塢,本欲刺殺宇文邕將軍。”他的聲音輕得像落梅,“甦伯父用‘天機換命術’,將毒血引入自己心脈。”
窗外忽起夜風,吹落滿樹梅瓣,甦綰望著父親棺木上的北斗刻痕,忽然想起十歲那年,父親教她在梅枝上刻機關︰“他總說,寒鐵戟護的是北疆,天機閣守的是人心。”她的指尖劃過“副將印”,忽然發現印紐處藏著極小的“甦”字,“原來父親的死,不是意外,是替宇文家背負罪名。”
陳慶之的折扇展開,扇面竟是當年的血書︰“胡氏在密檔里偽造‘宇文家通敵’證據,甦伯父為毀偽證,故意讓自己的棺木,成為最後的機關——”他指向甲冑殘片,“這上面的毒粉,與胡氏鳳頭釵的劇毒相同,足以證明,十二年前的罪名,是她賊喊捉賊。”
甦綰的機關匣突然發出蜂鳴,她取出父親遺留的“天機羅盤”,指針正瘋狂轉動,最終指向棺木底部的暗格。撬開後,竟露出卷染血的《破虜陣圖》,圖上用鮫人血標注的“雁門舊部”方位,正是宇文淵父親當年的部署。
“甦伯父臨終前,讓我帶話給你。”陳慶之忽然轉身,望著梅香塢外的燈火,“他說,寒鐵戟若想重光,必要先洗淨宇文家的罪名——而這罪名的關鍵,就在南朝門閥私藏的‘景明密檔’里。”
甦綰的指尖捏緊羅盤,忽然發現父親的棺木紋路,竟與宇文淵的破虜戟暗合,都是用柔然寒鐵與南朝精鋼合鑄。她忽然輕笑,眼中泛起淚光︰“原來早在十二年前,父親便將天機閣與宇文家的命運,刻進了梅香塢的每片瓦當。”
是夜,梅香塢的琉璃燈次第亮起,映著甦綰與陳慶之的身影,在梅影里交織成當年的舊夢。甦綰望著棺木上的“宇文邕副將印”,忽然明白,父親用生命守護的,不只是宇文家,更是南北和談的火種,是胡漢共榮的初心。
春雨漸歇,陳慶之的白衣消失在梅枝深處,留下半片寫著“謝琰私藏景明密檔”的梅瓣。甦綰收起父親遺留的《破虜陣圖》,機關匣里的齒輪,此刻與破虜戟的古篆,在春雨的浸潤中,發出清越的共鳴。
梅香塢的老梅,在黎明前綻放最後一瓣,甦綰的紅衣掠過“天機星圖”,忽然听見父親的聲音在梅枝間回蕩︰“機關術的最高境界,不是殺人,是讓該亮的燈,永遠不滅。”她望向金陵城的方向,知道自己與宇文淵的路,從此刻起,將更深地卷入南北門閥的血色秘辛——而梅香塢的往事,終將化作破局的鑰匙,在江南煙雨中,打開那扇塵封十二年的真相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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