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的胡姬酒肆里,葡萄釀的甜香混著烤肉氣息在雕花木欄間流轉。宇文淵擇了臨窗雅座,看樓下胡姬踏著重木屐旋舞,腰間銀鈴與駝鼓聲相合,忽聞二樓傳來玉杯相擊之聲,如冰稜斷裂。
“听聞寒梧別業的貴公子回來了?”鎏金屏風後轉出個紫袍少年,腰間九環玉佩叮當,正是北魏皇室宗親元嵩。他手中晃著琥珀光的酒盞,目光落在宇文淵案頭的寒鐵戟上,“當年柱國大將軍的戟能破柔然三十萬鐵騎,不知公子的戟,可破得某家的酒令?”
宇文淵抬眸,見元嵩左襟繡著金線雙鶴,正是皇室“雲鶴衛”的徽記。他指尖摩挲著酒籌筒,忽的抽出一根︰“貴冑賭酒,在下可不敢。不過這酒籌麼——”話到此處,將九根竹籌按北斗方位排開,“倒像極了兵家‘八門金鎖陣’。”
元嵩挑眉,隨手擲出三枚銅錢,在案上滾成“品”字︰“公子既懂兵法,可識得某這‘三才陣’?”話音未落,胡姬已托著青銅酒樽上前,樽身鑄著柔然狼首,“此酒名‘青蚨血’,飲前需以血為引——公子敢飲否?”
宇文淵掃過狼首樽,忽的想起十二年前父親繳獲的柔然王帳酒器,指尖微頓。他抽出腰間短刀,在指尖劃出寸許傷口,血珠落入酒樽時,狼首眼瞳竟泛出紅光——果然是柔然秘制的“認主酒”,非勇士之血不能啟封。
“好膽!”元嵩擊掌,自己亦劃破掌心,血與酒交融成琥珀色。他仰頭飲盡,酒液順著下頜滴落,在紫袍上染出暗紋,“當年你父在雁門,拒用皇室供給的糧草,如今你回洛陽,可是要學他孤軍奮戰?”
宇文淵卻將酒籌按“虛實篇”重組,竹籌尖端指向元嵩胸前玉佩︰“貴冑可知,青蚨蟲‘母子相連,投母血收子,投子血收母’?”他指尖輕點“生門”方位,“就像這酒肆外的羽林衛——”話未說完,樓下忽然傳來喧嘩,二十鐵浮屠已將酒肆團團圍住。
元嵩臉色微變,手按劍柄。宇文淵卻輕笑,將酒籌擺成“兵勢篇”中的“鷙鳥之疾”陣︰“貴冑既以酒籌問兵,在下便以酒令作答。”他忽然端起狼首樽,將剩余酒液潑向木欄,“鐵浮屠列陣如‘天羅’,但天羅有隙,便如這酒——”
話音未落,木欄上的酒漬竟燃起幽藍火焰,恰好燒出“地載”二字。元嵩驚覺,宇文淵潑酒的方位,正是鐵浮屠陣的“死門”所在。更妙的是,火焰走勢暗合《孫子兵法》“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竟將包圍之勢化于無形。
“公子……”元嵩喉間滾動,忽然長揖及地,“某原以為你是蟄伏的寒蟬,卻不想是藏鋒的寒戟。”他腰間九環玉佩相撞,聲如清越,“實不相瞞,某掌管的雲鶴衛,早想查胡氏專權的證據,只是苦無善用兵法之人。”
宇文淵扶起元嵩,見他掌心的血痕與自己的傷口遙相呼應,恰合青蚨“母子相吸”之意。他抽出一根酒籌,在桌面劃出雁門地形圖︰“胡氏構陷我父,用的是‘借刀殺人’計,以柔然細作混入糧隊,再劾我家私吞軍餉。”
元嵩目光落在圖上黑水河處,忽然取出半幅殘圖︰“某在皇室典籍中發現,當年雁門糧車,藏著太武帝留下的‘胡漢和談密約’,若此約現世,胡氏通敵之罪便鐵證如山。”他忽然壓低聲音,“只是密約藏在何處,某始終查不到。”
宇文淵指尖劃過酒籌上的“破虜”刻紋,想起地窖中甲冑內側的“甦烈”二字︰“或許,線索就在賣藝女子甦綰身上。她的玉佩,正是當年我姐的信物,而她父甦烈,曾是我父麾下校尉。”
樓下,胡姬的駝鼓聲忽然變調,成了雁門戰鼓的節奏。宇文淵抬頭,見鐵浮屠已退去,木欄上的幽藍火焰恰好燒成“同盟”二字。他端起狼首樽,與元嵩相踫,酒液相撞聲中,兩個身影在燭影里漸漸靠近,如寒梧與雲鶴,終于在風雨欲來的洛陽城,找到了共舞的軌跡。
“明日隨某去瑯琊王氏赴宴如何?”元嵩晃著酒盞,眼中泛起精光,“王家家主之女王若雪,號稱‘行走的《孫子兵法》’,若能得她相助——”
宇文淵點頭,目光落在案頭重組的酒籌陣上,此刻它們已呈“七星連珠”之態,恰似當年父親在雁門布下的“破虜陣”。他忽然輕笑,將合璧的玉佩系在戟頭,任其隨夜風擺動︰“酒籌能破陣,人心亦能破局。貴冑可記得,青蚨血酒的妙處?”
元嵩一怔,忽然撫掌大笑︰“記得!青蚨血,母子牽,投之東隅,收之桑榆——這便是說,我們今日結盟,便是投下的‘母血’,來日定能收回‘子血’!”
醉仙樓外,月華如霜。宇文淵負戟而立,看元嵩的紫袍消失在街角,手中酒籌上的“破虜”二字,在月光下愈發清晰。他忽然明白,這一場酒肆風波,何嘗不是另一場戰役?酒籌為兵,杯盞為陣,而真正的兵法,從來不在兵書里,而在人心的向背間。
是夜,醉仙樓的胡姬們傳說,有貴公子用酒籌擺陣,破了鐵浮屠的包圍,更與皇室宗親結成盟友。而那壇“青蚨血”酒,從此成了醉仙樓的傳奇——據說,飲過此酒的人,皆能找到生死與共的知己,如同青蚨母子,永生相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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