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塵在晨光里打著旋兒,跟被人輕輕吹飛的糖霜似的。
樂天一屁股墩在沙丘上,琵琶橫在懷里,手指頭撥了撥弦,“叮”一聲悶響,跑調跑得沒邊兒。
“哎喲,這傳送陣也太不講武德了,把我琵琶震得五音不全。”他皺著張臉,抬手敲了敲琴身,“再這麼來一次,我以後只能彈《喪葬曲》了。”
貝貝蹲旁邊,尾巴甩來甩去,絨毛從雪白慢慢變成七彩琉璃色,尾尖還沾著點沒擦干淨的糖渣。它打了個長長的嗝,一縷星光慢悠悠飄出來,在空中劃了個圈,落地時竟開出朵小小的雷光花。
“本兔剛把最後一塊星輝石排出來,你就在這兒嚷嚷。”它翻了個白眼,“要不是我腸胃好,你們現在還在沙堆里刨陣眼呢。”
星辰站在不遠處,指尖撫過劍穗。那根銀絲原本就微微發亮,這會兒卻跟活了似的,一縷縷星輝順著絲線淌,漸漸繞成條微型星河,在他指間慢慢轉。他抬手一引,星河輕輕蕩開,幾道細流分別纏上眾人手腕,靈脈里的躁動瞬間就平了。
“好了。”他低聲說,“能走了。”
倩兒正低頭瞅著掌心。她指尖微微發顫,一縷淨化之力在皮膚下游走,像條還沒馴服的小溪。她輕輕呼了口氣,抬眼看向星辰,忽然笑了︰“剛才那一下,還挺暖的。”
“星河引靈。”星辰淡淡道,“不算什麼。”
“可你以前連糖葫蘆都不肯接。”她眨眨眼,“現在連星河都肯分我一段了。”
星辰沒說話,就把劍穗重新系回腰上。星河流轉,映得他眸子也亮了幾分。
樂天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琵琶往背上一甩︰“行了行了,甜話留著路上說!咱們現在去哪兒?總不能在這兒曬成仙人掌干吧?”
貝貝尾巴一揚,整條絨毛突然變得通體琉璃,像根會發光的指南針,穩穩指向西南方。
“那邊。”它語氣篤定,“鳳凰骨該回去了。”
“你這尾巴現在還能導航?”樂天瞪眼,“上回你指著北邊說有靈泉,結果是個沙坑。”
“那是你方向感差!”貝貝怒了,“再說了,這次是萬象羅盤自己認的路!”
話音剛落,倩兒從袖中摸出塊殘缺的羅盤碎片。它原本黯淡無光,這會兒卻在晨光下微微哆嗦。她指尖一劃,一滴血珠落下來,正正滴在中央凹槽里。
“ ——”
一聲輕響,碎片邊緣泛起七彩光暈,一道道裂痕里滲出流光,跟干涸的河床重新涌出水似的。緊接著,其余碎片憑空冒出來,繞著主盤飛速轉圈,最後嚴絲合縫地拼在了一起。
整座羅盤懸在半空,光柱沖天而起,把荒漠照得一片絢爛。空中竟飄出一串虛幻的糖葫蘆光影,紅艷艷的,還冒著熱氣。
樂天當場跳了起來︰“連羅盤都懂我的味覺導航?!我就說甜食才是修仙最高境界!”
“閉嘴。”貝貝一尾巴掃過去,“那是情劫鏈的共鳴,不是你那點饞蟲在作祟。”
倩兒望著羅盤,神情慢慢沉靜下來。她眉心微動,一縷極淡的銀光從深處滲出來,纏上羅盤邊緣。那光點細得跟頭發絲似的,卻帶著種古老的韻律,仿佛在嘟囔著什麼。
“它一直在等這個。”她輕聲說,“等一個願意用血去認路的人。”
星辰看著她,突然伸手握住她手腕。他的掌心暖暖的,脈搏穩穩的,劍穗上的星河微微轉著,像是在應和什麼。
“你不必每次都走在前面。”他說。
“可這次不一樣。”倩兒反手扣住他的手指,指尖涼涼的,“以前是你帶我回家,現在……換我帶你回去。”
她話音落下,眉心那縷銀光突然變成光流,纏住兩人掌心,隨即“嗡”地一聲,鑽進她眉心深處。情劫鏈的殘影在她額前閃了一下就沒了,像聲嘆息,又像句承諾。
星辰沉默了片刻,終于點了點頭。
他轉身拔出斬月劍,劍鋒“嗡嗡”叫著,劍柄上的銀紋與劍穗星河互相照映。他沒再把劍背在身後,而是橫在胳膊上,和眾人並排站著。
“走。”
四人邁步往前走,沙地在腳下鋪開,羅盤懸在前面,琉璃尾巴跟指針似的穩穩指向西南方。晨光灑在他們肩膀上,影子被拉得老長,卻始終連在一塊兒。
樂天一邊走一邊哼歌,琵琶弦音斷斷續續的,卻莫名有了點節奏。他忽然回頭,沖貝貝咧嘴一笑︰“喂,兔子,你說咱們這隊伍,像不像一支出征的糖葫蘆小隊?”
“胡說八道。”貝貝冷哼,“本兔是上古守護靈獸,不是點心鋪子的招牌。”
“可你肚子里剛排出來的石頭,還帶著山楂味呢。”
“你——!”
話沒說完,大地突然輕輕一震。
眾人腳步一頓。
星辰立刻抬手,劍穗星河瞬間凝實,變成道屏障橫在隊伍後頭。倩兒指尖微動,淨化之力悄悄散開。樂天琵琶橫在胸前,弦音戛然而止。貝貝尾巴炸成朵琉璃花,倆耳朵豎得筆直,瞳孔縮成條細線。
沙地表面無風自動,一道極細的裂紋從他們腳邊蔓延開,直指向遠方。那裂紋不深,卻筆直得跟刀切似的,像是被什麼力量硬生生撕開的。
星辰目光沉下來,低聲道︰“地脈動了。”
“不是自然波動。”倩兒盯著裂紋,“是封印在回應什麼。”
“羅盤啟動時的光柱……”樂天咽了口唾沫,“該不會把誰吵醒了吧?”
貝貝沒說話,就緩緩轉頭,望向西南方。它尾巴上的琉璃光突然變得暗沉沉的,像是被什麼東西吸走了溫度。
地底深處,一道裂隙慢慢張開。
塵封的石室里,血影魔尊睜開了眼。
他左臉還戴著泣血鬼面,右臉白得跟紙似的,十指纏繞的怨靈一下子全沒了聲。他手里攥著半塊鳳凰骨,骨片突然發燙,表面浮出來和倩兒一模一樣的血紋。
他低頭看著那塊骨,指尖輕輕摩挲,聲音低得幾乎听不見︰
“三十萬年……”
他緩緩抬起手,血色鐮刀從虛空中冒出來,刀刃輕輕哆嗦,仿佛感應到了什麼。
“你終于,把鑰匙送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