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後半夜停的。陳峰天沒亮就起了，往星隕鍋里添了勺陳素蘭腌的酸筍。陶甕里的牛雜還在咕嘟冒泡，甦清雪抱著一摞星紋布簾進來時，他正用木鏟壓著牛筋，水汽漫上眉骨，把左眉的淺疤泡得發紅。
"籌備處的門開了。"甦清雪把布簾搭在灶台上，月白武服沾著露水，"鐵勺王搬了七口青銅鼎，說要給你搭個"星能觀"——他那柄刻陣紋的鐵勺，擦得比過年還亮。"
陳峰嗯了聲，舀起半勺湯吹了吹。湯里浮著細碎的星芒，像撒了把銀砂。這是他按《星淵武典•星訣》新調的方子，牛骨熬到第三滾時加了塊靈級下品星核，原本該腥得嗆人的星能，此刻裹著八角香，甜得發醇。
"趙三在門外轉了三圈了。"甦清雪遞過帕子，"他說昨晚把鍛體九重天的星斑擦了七遍，生怕沾灰。"
陳峰接帕子的手頓了頓。趙三是搬運隊的，和牛大壯一道搬過三年星核，肩頭上的星斑早被帶血星能腌成了暗紫色。上個月陳峰給過他一碗凡級湯，星斑褪了兩成，今兒要試的，可是靈級。
籌備處的門"吱呀"響了。青石板地上擠了黑壓壓一片人，鐵勺王站在最前頭，靛藍圍裙扎得老緊，左手虎口的焦痕在晨光里發暗；牛大壯攥著護腕上的"戰"字，腦門沁著汗，把趙三往中間推；石猛扛著隕鐵巨斧，斧刃上還沾著昨晚劈邪物的碎骨。
"陳小哥。"鐵勺王先開了口，聲音啞得像砂紙，"我活了五十年，頭回見凝氣境能熬出靈級湯。你要真能讓鍛體境喝靈級......"他頓了頓，從懷里摸出個布包，"這是我壓箱底的星草，木屬性的，給你添鍋里。"
陳峰接過布包。星草的葉子還帶著露水，葉脈里流轉著淡青色星能。他把星草丟進鍋里，湯面騰起團綠霧，混著牛骨香漫開，有人抽了抽鼻子，小聲說︰"像小時候娘煮的草藥粥。"
"開始吧。"甦清雪退到角落，手按在寒星劍上。籌備處的竹編燈被風掀起一角，照見牆上新掛的《星淵武典》拓本，"星能如溪，陣紋如渠"八個字，被墨跡泡得發亮。
趙三哆哆嗦嗦往前挪了兩步。他脫了外衣，精瘦的背上浮著九片星斑，最下邊那片還泛著黑。陳峰舀了碗湯遞過去，湯里的星芒直往趙三指尖鑽，像有活物在撓。
"喝。"陳峰說。
趙三閉著眼灌了半口。原本該燙得跳腳的湯，此刻順著喉嚨往下淌，涼絲絲的。他覺得有股熱流從丹田往上沖，撞得氣海嗡嗡響——那是他憋了三年的星能，從前總像堵牆，今兒倒像層紙。
"星斑！"人群里有人喊。趙三摸向肩頭，暗紫的星斑正褪成銀色，像被誰拿布擦過。第二口湯下肚，他听見骨頭縫里" "的一聲，氣海突然脹大了一圈，原本只能裝螢火的氣旋，這會兒"轟"地燒起了燭火。
"凝氣境！"鐵勺王的鐵勺"當啷"掉在地上。他撲過去扒拉趙三的星斑，手指發顫，"真透亮！這哪是鍛體境喝靈級，這是......這是天樞盟的狗屁理論碎了！"
掌聲炸雷似的響起來。牛大壯把趙三舉過頭頂，護腕上的"戰"字撞得叮當響；石猛掄著巨斧敲地板，斧刃磕出火星；連最邊上的老周頭都抹起了眼淚，他那被帶血星能腌黑的星竅，此刻正泛著淡金色。
"甦家的契！"有人喊。甦清雪的三長老從袖里摸出卷黃紙，火苗"騰"地竄起來。契文上"禁止自主轉化高純度星能"幾個字，在火里蜷成灰，"咱們受夠了！什麼星能貴族，什麼低境不能轉化，都是騙鬼的！"
陳峰望著沸騰的人群。星隕鍋里的湯還在冒熱氣，星芒順著鍋沿往上爬，在屋頂織成張星圖——北斗七星，顆顆亮得刺眼。他摸了摸腰間的布囊，九塊玉牌硌得大腿發疼。
"明兒去隕星海。"陳峰提高了聲音。人聲漸靜，能听見窗外的蟬鳴，"古戰場的密室，得取星門的鑰匙。"
石猛把巨斧往地上一杵，震得青石板直顫︰"我帶二十個兄弟護行！天樞盟的星捕敢攔，老子的斧刃還沒喝夠他們的血！"
牛大壯把趙三放下來，護腕蹭過趙三新褪的星斑︰"算我一個！搬運隊的兄弟都說了，你去哪，咱們的板車就跟到哪。"
甦清雪走到陳峰身邊。她的寒星劍在鞘里輕輕嗡鳴，像在應和什麼。雨過天晴的陽光漫進來，照見兩人手背的舊疤——一個是搬煤渣時燙的，一個是練劍時劃的，此刻都泛著暖融融的光。
"先去看阿婆。"陳峰說。他關了火，星隕鍋里的星芒漸漸暗下去，可空氣里還飄著牛骨湯的香，混著星能的甜，直往人肺管子里鑽。
籌備處的門又開了。外頭涌進來更多人，有市井武館的教頭，有夜市擺攤的阿嬸，有抱著藥罐的老星能師。他們舉著星核、星草、星隕鐵，眼楮亮得像淬了星芒。
"陳小哥。"最前頭的阿嬸遞過籃野山椒，"我家那口破鍋，能借你使不？"
陳峰接過籃子。山椒的辣味混著湯香，在空氣里打了個轉。他望著滿屋子發亮的眼楮，忽然想起昨晚星隕鍋里的水花——每滴水里都有顆星子，此刻全落進了這些人的骨血里。
"能。"他說，"都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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