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隕坑里的霧散得慢，山風裹著星能的腥氣往人領子里鑽。陳峰蹲在坑邊，星隕鍋擱在腳邊，鍋底還沾著半塊星門殘件的碎屑。甦清雪擦劍的布帛" "響，星影的羅盤在石上鋪開，刻著"守"字的青銅盤沿浮起淡銀星流。
"第七次。"星影的聲音像冰碴子，指尖劃過羅盤上的刻痕，"四九之日，潮汐暴走。"她袖中滑出半卷羊皮紙，展開時沾著星能的焦味——是前六次暴走的軌跡圖，紅筆圈著的日期從初七到四二，每個圈里都滲著暗紅，"第七次..."她指腹點在"四九"那欄，羊皮紙"嗤"地冒了縷青煙。
陳峰摸了摸左眉骨的疤，疤下的皮膚跳得更厲害了。他彎腰去撿星門殘件，指節擦過"星衛•守"的篆文，忽然覺得那字在發燙。星隕鍋"當啷"響了一聲，他低頭看，鍋沿沾著的星能苔蘚正簌簌往下掉，露出內壁的金光——是《星陣》殘章的紋路，正隨著坑里的星能波動緩緩流轉。
"這..."他伸手去摸，指尖剛踫到金紋，鍋身突然震了震，湯勺" "地砸在石頭上。甦清雪的劍穗晃了晃，她抬頭時，發梢掃過耳後的星墜︰"你的鍋又鬧？"
"不是鬧。"陳峰把鍋轉了半圈，金紋里的"聚星鎖靈陣"三個字明滅如燭火，"上次在隕星海，陣紋沒這麼活泛。"他想起前日暗蝕邪族攻擊時，鍋底的陣紋突然亮成一片金網，把邪族的侵蝕星能兜頭罩住——那時陣紋也是這樣，像有活氣兒似的爬動。
甦清雪的劍擦到半截，突然"嗡"地顫了一聲。她手指一緊，劍鞘上的"破萬邪"三個字泛出青白光。陳峰抬頭，見她眉峰微蹙，劍尖垂在地上，在石面劃出半道淺痕︰"寒星劍這兩日總自發震顫。"她抽出半寸劍身，寒光里浮著些淡銀星紋，"像...在應和什麼。"
星影的羅盤突然"叮"地響了。她低頭看，青銅盤心的星針正瘋狂旋轉，帶起一圈銀霧。"星紋共鳴？"她伸手按住羅盤，銀霧里浮出半枚玉牌的影子——是甦清雪前日從劍鞘里掉出的那塊，刻著"衛"字的半塊，"你那玉牌，和蕭戰的劍有淵源。"
甦清雪把劍插回鞘里，鞘口的銅環撞在岩壁上，"當"的一聲。她從懷里摸出玉牌，在掌心里搓了搓︰"吳伯說這是我奶當年從星衛遺跡撿的。"玉牌邊緣有些磕痕，在星能光里泛著暗黃，"可我甦家...何時和星衛扯上關系了？"
陳峰沒說話。他記得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半塊玉牌，此刻正貼在他心口，和甦清雪手里的那塊隔著三步遠，像兩顆跳得急的心髒。前日在星能潮汐區，兩塊玉牌突然發燙，把他內衣都燒了個洞——那時他才知道，父親藏著的不是普通老物件，是星衛的血脈信物。
"星衛的血脈。"星影的聲音突然低了，她掀開斗篷的兜帽，露出半張蒼白的臉，眉骨處有道舊疤，和陳峰左眉的疤形狀像極了，"蕭戰那支，李守真這脈，還有隱者...萬年前被天樞盟屠得只剩血脈殘種。"她指尖劃過羅盤上的"守"字，"你們的玉牌，是星衛的血誓。"
山風突然大了。坑口的聚星陣被吹得搖晃，金色的光點子撲簌簌落下來，落在星影的斗篷上，落在甦清雪的劍鞘上，落在陳峰的星隕鍋沿。陳峰伸手接住個光點子，觸手溫溫的，像母親熬藥時，藥罐沿凝的水珠。
"七日後的暴走。"星影重新裹緊斗篷，羅盤" "地合上，"潮汐區的星能會暴增十倍。"她望著混沌虛海的方向，那里的紫芒雖散了，空氣里還飄著邪族星能的腐味，"暗蝕傳了坐標，邪族的先頭部隊...怕是要跟著暴走來。"
甦清雪的手按在劍柄上。她腕間的銀鐲是母親留下的，此刻正抵著劍穗的結，壓出道紅印︰"能撐麼？"
"撐不住。"星影從懷里摸出三枚銀釘，在掌心里顛了顛，釘頭的星紋閃著冷光，"但得試試。"她望向陳峰，目光穿過霧，像兩把淬了星能的刀，"你的牛雜鍋，能接多少暴走星能？"
陳峰蹲下來，用袖子擦了擦鍋內壁的金紋。前日在潮汐區邊緣，他試過用鍋接暴走星能，湯里的星能濃度沖到了凡級上品——可這次是核心區，十倍的量...他摸了摸氣海的位置，那里的星氣旋正轉得急，像要沖破什麼似的。
"能接。"他說，聲音比自己想的還穩。星隕鍋突然又震了震，鍋沿的星能苔蘚全掉光了，露出底下斑駁的銅色——那是父親當年補鍋留下的痕跡，每道補丁都歪歪扭扭，像他小時候寫的字。
甦清雪走過來，蹲在他旁邊。她的月白武服沾了星能苔蘚的藍，在膝蓋處洇成朵花︰"我用寒星劍鎮著，邪族的侵蝕星能近不了鍋。"她把玉牌遞過去，"這塊，或許能引動星陣的力。"
陳峰接過玉牌，觸手的溫度讓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手。那時父親攥著他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里︰"守住鍋，守住星衛的種。"他低頭看，玉牌和胸口的半塊在星能光里發出淡金，像兩團要燃起來的火。
星影突然站了起來。她的羅盤又響了，這次是長鳴，像夜梟的叫聲。"邪族的星能波動。"她盯著坑口的霧，斗篷下的手按在銀釘袋上，"他們來得比預計的早。"
陳峰站起來，把星隕鍋扛在肩上。鍋沿撞在他鎖骨上，疼得他皺了皺眉——和母親當年讓他搬煤渣時撞的位置一樣。他望向坑口，霧里有紫芒在閃，像暗蝕邪族臨死前的眼楮。
"準備吧。"他說，聲音里帶著股燙人的勁兒，像剛熬好的牛雜湯，"該來的，躲不過。"
甦清雪抽出寒星劍，劍尖挑開坑口的霧。劍光里，她的臉白得像雪，可眼楮亮得很，像星淵大陸的夜，有流星劃過︰"我守左邊。"
星影的銀釘已經捏在手里，釘頭的星紋泛著冷光︰"我守右邊。"
陳峰把星隕鍋擱在聚星陣中央。鍋底的"聚星鎖靈陣"突然大亮，金光照得滿坑都是，連星門殘件上的"星衛•守"都跟著亮了。他摸了摸左眉的疤，疤下的皮膚不跳了，反而熱得發燙，像有團火在燒。
山風卷著霧涌進來，吹得三人的衣角獵獵作響。陳峰望著混沌虛海的方向，那里的紫芒更濃了，像塊化不開的淤血。可他知道，有些事，該來了；有些火，該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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