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能紊亂帶的風總裹著銹味，像誰把碎鐵片扔進風箱里攪。陳峰裹緊粗布外衣，跟著甦清雪的腳印往前挪。靴底壓過的星晶碴子" 嚓"響，每一步都硌得腳心疼——這鬼地方連地都是硬的，連草都不長，只有黑 的碎石子，和偶爾閃過的星獸眼楮。
第二夜扎營時，甦清雪把寒星劍插在石縫里。劍身映著篝火，原本淡青的紋路突然顫了顫，像有條活物在劍里翻身。陳峰蹲在牛雜鍋前攪湯，木勺踫著鍋底"當啷"響。湯面上浮著層淡銀色星斑，隨著攪動散了又聚，倒像有人往湯里撒了把碎銀子。
"今日的星斑淺了。"甦清雪突然開口。她跪坐在石頭上，指尖撫過劍脊。
陳峰抬頭，見她發梢沾著星霧，凝成細小的冰晶。"頭回在這荒灘上熬湯，鍋子吸的星能雜。"他用手背抹了把汗，額頭滲的不是熱汗——星能紊亂帶的風刮在臉上像刀，可他後頸卻冒熱氣，"許是混了亂流里的火氣，湯味帶點焦。"
甦清雪沒接話，伸手拎起湯勺。勺底懸著的湯珠墜下來，在篝火里劃出銀線。"前日在夜市熬的湯，星斑是霧蒙蒙的銀。"她把湯勺擱回鍋沿，"今夜這斑，倒像被擦過的銅鏡。"
陳峰摸了摸氣海。丹田處的星氣旋原本轉得像春溪，這會兒突然急了些，"唰唰"卷著星能往深處鑽。他想起母親從前教他看湯——湯面起星斑時，氣海該是怎樣的動靜。"許是鍋子吃慣了亂流的星能。"他低頭攪湯，木勺在鍋里畫圈，"明兒再熬一鍋，說不定更亮堂。"
第二日天沒亮，甦清雪就踢醒了他。"走。"她把劍往腰間一掛，"趕在星能潮來前，得再往前十里。"陳峰揉著眼楮收拾鍋碗，發現昨晚剩下的湯渣結了層薄冰，冰面下的星斑竟沒散，還泛著細弱的光。
這日的星霧更濃了，十米外的人影都模糊。陳峰跟著甦清雪的背影走，听她的劍鞘偶爾磕在石頭上，"叮叮"響得人心慌。直到日頭偏西，甦清雪突然停步，轉身時帶起的風掀開陳峰的帽檐。"歇。"她指了指前面的石崖，"崖下避風，熬湯。"
石崖下有塊凹進去的地方，像誰拿拳頭砸出來的。陳峰支起鍋，撿了把干柴——這鬼地方的柴都硬得扎手，燒起來" 啪"響，火星子濺到星晶碴子上，"滋啦"冒青煙。甦清雪蹲在旁邊，把劍橫在膝頭，用塊白帕子擦。
湯滾起來時，陳峰先聞到股甜香。他愣了愣——前日的湯是腥的，混著星能亂流的土味；昨日的湯帶焦，像烤糊的麥餅；今兒這味，倒像母親從前在灶房煮的紅棗湯，甜絲絲的，直往鼻子里鑽。
"看。"甦清雪突然踫他胳膊。陳峰抬頭，見湯面浮著層亮金的星斑，比前日的銀更濃，更沉，像有人往湯里撒了把金砂。他伸勺一攪，金斑碎成細點，又慢慢聚成小漩渦，跟他氣海里的星氣旋一個模樣。
"五轉了。"陳峰摸著丹田，聲音發顫。星氣旋原本轉得像紡車，這會兒突然快了——一轉，兩轉，三轉，四轉，五轉。他想起武館里教的《入門聚星訣》，說凝氣境中期能轉到三轉就是好苗子，四轉是天才，五轉...他喉嚨發緊，"媽說我爹凝氣境時轉數就高，許是...許是這鍋子的緣故。"
甦清雪沒應聲。她的白帕子落在劍上，露出劍身新顯的紋路——原本模糊的星衛圖騰，此刻竟清晰了三分。七顆星子的位置更分明，連中間的鎖鏈紋路都能數清。她伸手摸了摸，指尖觸到劍刃的涼，又觸到紋路的暖，像摸著塊活的玉。
"每熬一鍋湯，劍紋就深一分。"她突然說，聲音輕得像嘆氣。陳峰抬頭看她，見她眼尾沾著星霧凝成的水珠，"昨日擦劍時，只看得見三顆星；今兒...七顆都顯了。"
陳峰舀了勺湯，吹了吹喝下去。金斑在喉間化了，順著經脈往氣海鑽。他感覺渾身的骨頭都輕了，連左眉骨的舊疤都在發燙——那是小時候幫母親搬煤渣時劃的，這麼多年頭回不疼。"許是鍋子和劍都是星衛的東西。"他抹了抹嘴，"我爹留下的鍋，你家傳的劍，本就該湊一塊兒。"
甦清雪沒接話，卻把劍往懷里攏了攏。兩人喝完湯，收拾鍋碗時，風突然變了。原本"呼呼"刮的風，這會兒像被誰掐住了脖子，"嘶嘶"地喘。星霧也散得快，剛才還像蒙著層灰布，這會兒突然掀開了角，露出前面的空地。
"清雪。"陳峰拽她袖子。甦清雪抬頭，見前方星霧里立著塊斷碑。碑身裂成兩半，倒在碎石堆里，半截埋在土里。碑上的字被風蝕得模糊，可最上面三個大字卻清晰——"星衛•守"。
寒星劍突然"嗡"地響起來。甦清雪手一抖，劍差點掉在地上。那鳴聲比往日急，像有人拿小錘子敲鐘，一下接一下，震得人耳膜發疼。陳峰湊近看，見劍身上的星衛圖騰正泛著微光，七顆星子連成線，直指向斷碑的方向。
"走。"甦清雪把劍往腰間一插，率先往斷碑處走。陳峰背起鍋，跟著她踩過碎石。風又大了，卷著星霧往他們身後跑。斷碑上的"守"字被風吹得忽明忽暗，像誰在碑後眨眼楮。陳峰望著甦清雪的背影，月白的衣擺被風掀起，露出腰間的劍穗——那穗子是紅的，在灰撲撲的星能紊亂帶里，像團燒得正旺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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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到斷碑前時，天已經擦黑。陳峰蹲下身，用袖子擦了擦碑上的土。"守"字下面還有行小字，被碎石壓著，只露出半段︰"星門既隕，星衛...衛"字後面的筆畫被石頭砸斷了，看不出寫的什麼。
甦清雪蹲在他旁邊，指尖輕輕踫了踫碑身。"涼的。"她縮回手，"比寒星劍還涼。"陳峰摸了摸，碑石確實涼得刺骨，像塊冰在他掌心里化。他抬頭看天，七顆星子還懸在天上，比昨日更亮，照得斷碑上的字泛著青白的光。
"許是星衛守過的地方。"陳峰站起來，拍了拍褲腿的土，"我爹的武典里提過，星衛守星門，後來被天樞盟...被天樞盟滅了。"甦清雪接話，聲音像塊冰碴子，"我查過甦家的老賬，當年參與圍剿星衛的名單里，有甦家的祖宗。"
風又刮起來，卷著斷碑旁的星晶碴子往天上飛。陳峰望著甦清雪的側臉，見她睫毛上沾著星霧凝成的冰晶，在星光下閃著冷光。"明日再往前。"他說，把鍋往肩上提了提，"說不定能找到更多碑，說不定能找到...星門的碎片。"
甦清雪沒說話，卻把劍往腰間按了按。寒星劍又"嗡"地響了一聲，這回鳴聲里帶著股熱乎氣，像劍本身也急著要看前面的路。陳峰望著遠處的星霧，那里黑 的，像口沒底的井。可他知道，井底下說不定藏著光——就像他的牛雜鍋，就像甦清雪的劍，就像這塊斷碑上的"守"字。
兩人轉身往營地走時，陳峰回頭看了眼斷碑。"星衛•守"三個大字在星光下忽明忽暗，像有人在碑後輕輕嘆氣。他摸了摸懷里的《星鑒》，殘卷的熱度透過布包，焐著他的心口。明天，明天再往前十里，說不定就能看見星能潮汐區的光了。說不定，就能看見...星衛的真相。
風還在刮，卷著星霧往他們身後跑。兩個年輕人的腳印歪歪扭扭，往更深處的星能紊亂帶去。遠處傳來星獸的低嚎，混著寒星劍輕鳴的"嗡嗡"聲，像首沒譜的曲子，在星能紊亂帶的風里飄著，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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