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的夜,死寂得如同凝固的墨。風停了,連砂礫的滾動聲都消失了,只有一種令人窒息的、絕對的“靜”,沉甸甸地壓在起伏的土丘之上。空氣中殘留的血腥氣、毒霧的惡臭,都被一種更原始、更令人靈魂戰栗的氣息取代——那是“無”,是“混亂”,是萬物誕生之前的混沌。
林虎依舊昏迷在冰冷的浮土中,呼吸平穩悠長,左臂和右腿的傷口在純淨庚金之氣的滋養下緩慢愈合,新生的肉芽在月光下泛著粉嫩的色澤。然而,他意識海深處那座恢弘的神殿,卻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劇變!
西方,白虎石像穩定地散發著純淨的銀白毫光,如同定海神針。
東方青龍沉寂,南方朱雀沉寂,北方玄武沉寂,十二元辰沉寂如頑石。
但在那神殿最深處,那片連氣運金光都無法徹底照亮的、象征著混沌與終結的絕對黑暗之中!
一座龐大到難以想象的、輪廓模糊扭曲的石像,正在……甦醒!
那不是復甦,而是某種沉寂了億萬載的、源自世界本源的恐怖意志,被強行點燃!被林虎瀕死時爆發的極致凶戾、玉石俱焚的殺意,被那吞噬了白虎本源神韻後月光蟲無意間逸散的、一絲超越維度的“空”之氣息,以及林虎本身那磅礡卻帶著異界“雜色”的氣運……這些混亂而強大的“引信”,共同引爆了這座沉眠的火山!
嗡——!!!
一種無法用聲音形容的、直接作用于靈魂本源的恐怖震蕩,猛地從神殿最深處爆發出來!那不是龍吟,不是虎嘯,而是億萬星辰在誕生之初的嘶鳴,是時空被強行揉捏、法則被粗暴踐踏的呻吟!
神殿內,那光滑如鏡的灰白石板地面,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間掀起滔天巨浪般的漣漪!空間在肉眼可見地扭曲、折疊、破碎!構成神殿主體的、堅不可摧的灰白巨石,發出不堪重負的、令人牙酸的呻吟!無數細密的裂痕如同蛛網般瞬間蔓延開!
神殿中央,四大聖獸石像劇烈震顫!西方白虎的銀白毫光瘋狂閃爍,試圖鎮壓!東方青龍石像上隱有龍形虛影掙扎欲出!南方朱雀石像尾羽無風自動,燃起虛幻的火焰!北方玄武石像龜甲上的蛇影昂首嘶鳴!十二元辰石像更是發出淒厲的哀鳴,光芒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崩解!
但這一切抵抗,在那神殿深處爆發的混沌意志面前,如同螳臂當車!
轟!!!
一股粘稠如實質的、純粹的“混沌”洪流,如同決堤的宇宙暗河,猛地從那座輪廓模糊的太古凶靈石像中噴涌而出!
那洪流沒有顏色,卻又仿佛包含了世間所有的色彩;沒有形態,卻又如同億萬種扭曲怪誕的生物在其中掙扎嘶吼;沒有溫度,卻讓接觸到的空間瞬間凍結又瞬間汽化!它帶著一種絕對的“無序”,一種要將一切存在拉回原初混沌的恐怖意志,瞬間沖垮了神殿內所有石像的抵抗,蠻橫地灌滿了整個意識空間!金紅色的氣運光芒被徹底淹沒、吞噬、同化!
昏迷中的林虎,身體猛地劇烈抽搐起來!他古銅色的皮膚下,不再浮現銀白的虎紋,而是浮現出無數扭曲蠕動、毫無規律的、如同活物般的混沌斑痕!這些斑痕瘋狂蔓延,瞬間覆蓋了他的全身!他的身軀在斑痕覆蓋下,如同充氣般開始膨脹、扭曲!骨骼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 啪脆響,肌肉賁張虯結,卻呈現出一種違背常理的、非人的形態!
他的頭顱猛地拉長、變形!五官徹底消失、模糊,仿佛被無形的橡皮擦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不斷蠕動、變幻著各種恐怖生物口器輪廓的混沌之“面”!沒有眼楮,卻仿佛有億萬只無形的、充滿混亂與饑渴的視線從中投射而出!一條粗壯無比、覆蓋著粘稠混沌能量、末端裂開無數吸盤狀口器的恐怖觸手,猛地從他變形的軀干一側甩出,重重砸在身側的浮土上!
轟!
地面如同被隕石擊中,炸開一個巨大的深坑!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的混沌能量在坑中翻涌、侵蝕,將接觸到的砂石瞬間化為一種介于固體和液體之間的、不斷蠕動的灰敗物質!
混沌凶獸——饕餮!
雖然只是最初步、最失控的形態顯化!
但那源自太古凶靈的、足以讓神靈癲狂的混沌氣息,已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整個荒原!
吼——!!!
一聲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充滿了無盡混亂、饑渴與毀滅欲望的咆哮,從林虎那混沌之“面”中爆發出來!那不是聲音,而是空間的哀鳴,是法則的崩碎!以他為中心,方圓百丈的空間如同被打碎的鏡子,布滿了扭曲的裂痕!光線被吞噬、扭曲,形成一個不斷擴大的、絕對黑暗的混沌領域!
....
距離荒原戰場千里之外。
一座懸浮于九天罡風層之上、通體由閃爍著星輝的奇異金屬構築而成的龐大宮殿群。宮殿的核心,一座高聳入雲的尖塔頂端,瓖嵌著一枚巨大無比、如同星辰般緩緩旋轉的、表面布滿了億萬玄奧符文的渾圓晶球——巡天鑒。
晶球內部,原本如同星河般緩緩流淌的、代表著蒼嵐大陸各地能量波動的光點,此刻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瘋狂地扭曲、震蕩!
“警報!警報!”
“偵測到超高能級混沌源質反應!坐標︰北荒原七九三區!”
“能級突破傳奇閾值!持續攀升中!!”
“法則扭曲度︰百分之十七!空間穩定性︰崩潰臨界!!”
“初步判定︰太古凶靈級混沌生物復甦!威脅等級︰滅世級!!”
刺耳的警報聲和冰冷急促的電子合成音瞬間響徹整個尖塔控制中樞!無數身著銀白色制式長袍、氣息淵深的身影從各處飛掠而來,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控制台前,一位須發皆白、面容古拙、眉心烙印著一枚復雜星紋的老者猛地站起!他正是巡天鑒此代大司監,星衍聖者!他深邃如星空的目光死死盯著巡天鑒核心晶球上那個瘋狂閃爍、如同滴血般刺目的巨大紅點,以及紅點周圍那如同墨汁般暈染開來的、代表著空間崩解的絕對黑暗區域!
“北荒原……七九三區……”星衍聖者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那片被詛咒的遺忘之地……怎麼可能……”
“大司監!”一名面容冷峻的中年司鑒官急聲道,“混沌源質反應仍在急速攀升!法則扭曲度突破百分之二十!空間崩解範圍持續擴大!已偵測到微弱生靈滅絕信號!是否立刻啟動‘天罰’預案?調用‘碎星弩’進行超視距打擊?!”
星衍聖者目光如電,手指在虛空中急速點劃,無數玄奧的星軌符文在他面前流淌、組合、推演。他死死盯著巡天鑒反饋回來的、那片混沌區域核心處,那模糊扭曲、不斷變幻的恐怖輪廓。
“等等!”星衍聖者猛地抬手,眼中閃過一絲極其銳利的光芒,“核心能量波動……有異常!雖然被混沌源質掩蓋,但……那不是純粹的混沌生物!那核心……是人形?!還有……一絲極其微弱、卻堂皇正大的……氣運之力?!”
這個發現,如同驚雷般在控制中樞炸響!所有司鑒官都愣住了。
人形?
氣運之力?
與混沌凶靈共生?
這簡直顛覆了他們對力量體系的所有認知!
“鎖定目標核心!”星衍聖者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啟動最高級別空間干涉力場!投射‘天眼’!我要看清那里到底發生了什麼!在徹底查明之前,嚴禁任何形式的主動攻擊!通知‘鎮淵軍’最高統帥部!‘巡天衛’第一、第三大隊即刻出發!目標︰北荒原七九三區!封鎖現場!捕獲……或者……湮滅目標核心!絕不能讓這混沌之源擴散!”
“是!”命令被迅速傳達下去。
尖塔頂端,巡天鑒那巨大的星輝晶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道凝練到極致的、蘊含著磅礡空間法則之力的銀色光束,無視了空間距離,瞬間跨越千里,精準地投射向荒原深處那片不斷擴大的混沌黑暗!
同時,宮殿群深處,數道龐大無比的、如同浮空島嶼般的星槎戰艦,發出低沉的轟鳴,撕裂罡風層,化作流光,朝著荒原方向疾馳而去!
......
荒原之上,混沌領域中心。
完全失控的“饕餮”林虎或者說,被饕餮凶靈意志暫時主宰的軀殼),正沉浸在一種純粹的、毀滅性的狂歡之中!
那條恐怖的混沌觸手瘋狂揮舞,每一次砸落,都在荒原上留下一個巨大的、翻涌著粘稠物質的深坑!混沌之“面”上變幻的口器不斷開合,發出無聲的咆哮,將周圍的空間撕扯得支離破碎!一股股強大的吸力從口器中爆發,瘋狂吞噬著領域內的一切物質和游離能量!砂礫、碎石、甚至那具無頭的尸體,都被輕易地吸入那蠕動的混沌之口,瞬間湮滅、同化!
它如同一個剛剛獲得新玩具的、充滿破壞欲的混沌巨嬰,肆意揮霍著這恐怖的力量,要將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拖入永恆的混亂!
然而,就在這混沌肆虐的核心邊緣。
林楓的身影依舊靜靜地佇立著,粗布短褂在混沌能量掀起的亂流中紋絲不動。他深邃的目光平靜地穿透了那粘稠的、扭曲的混沌黑暗,精準地落在林虎那不斷膨脹扭曲的混沌軀殼上,落在他意識海深處那座正在劇烈震蕩、瀕臨崩潰的神殿上。
饕餮石像瘋狂地噴涌著混沌源質,光芒熾盛到了極點,卻帶著一種毀滅性的不穩定。
其他石像的光芒被壓制到極限,苦苦支撐。
林虎本身的靈魂意識,如同怒海中的一葉扁舟,在饕餮凶靈的意志沖擊下,隨時可能徹底沉淪、被吞噬同化。
林楓的指尖,在虛空中,極其隨意地、如同彈琴般,輕輕點了三下。
第一下,點在林虎意識海中那座瀕臨崩潰的神殿壁壘之上。
一股無形的、絕對穩固的維度之力瞬間加持其上!如同為搖搖欲墜的堤壩澆築了宇宙最堅固的合金!神殿的震蕩瞬間平息,蔓延的裂痕被強行彌合!那肆虐的混沌源質洪流被牢牢限制在神殿內部,再也無法沖擊神殿本身的結構!
第二下,點在神殿中央,那代表著林虎自身靈魂本源的一點微弱靈光之上。
一層薄薄的、卻堅韌到不可思議的維度屏障瞬間生成,將林虎那脆弱的本源靈光牢牢護住!任憑外界饕餮凶靈的意志如何瘋狂沖擊、吞噬,都無法撼動其分毫!如同在驚濤駭浪中,為他保留了一葉絕對安全的方舟!
第三下,點在那瘋狂噴涌混沌源質的饕餮石像核心深處。
一道微不可察的、卻蘊含著至高維度規則的“鎖鏈”,瞬間纏繞在那石像最核心的“意志火種”之上!這鎖鏈並非禁錮其力量,而是如同給狂奔的烈馬套上了韁繩,強行壓制了其毀滅一切的狂暴本能,將其混亂無序的破壞欲,引導向一種……相對“有序”的宣泄——比如,吞噬物質,同化能量,而非直接崩解空間和法則。
做完這一切,林楓的目光掃過荒原上空。
那里,一道凝練到極致的、蘊含著強大空間法則力量的銀色光束巡天鑒的“天眼”),正如同探照燈般,艱難地穿透層層混沌黑暗,試圖鎖定核心區域!
同時,林楓的感知也捕捉到了遠方天際,那幾艘撕裂雲層、正以驚人速度逼近的龐大星槎戰艦!
他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玩味,如同在欣賞一場即將開鑼的大戲。
“鬧吧。”
“讓這潭水……”
“再渾一點。”
無聲的意念在混沌的嘶鳴中消散。林楓的身影如同融入背景的畫布,悄無聲息地淡化、消失。
荒原中心,那失控的混沌凶獸依舊在瘋狂地揮舞觸手、吞噬一切,但破壞的範圍和空間的扭曲程度,卻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悄然限制在了方圓數里之內,不再無限制地擴張。那被“天眼”鎖定的核心處,混沌能量翻涌中,一個模糊扭曲、卻隱約能看出人形輪廓的影子,在粘稠的黑暗中若隱若現。
而遠方的天空,星槎戰艦冰冷的金屬外殼,已在初升的朝陽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