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霧尚未散盡,濕漉漉地掛在村東頭老槐樹低垂的枝葉上。村口那條被踩得光溜的土路,在晨光下泛著濕潤的深褐色。
林楓斜倚在自家小院那扇吱呀作響的竹籬笆門框上,手里端著一個豁了口的粗陶碗,里面盛著半碗溫熱的稀粥。他慢條斯理地啜飲著,目光似乎落在籬笆外幾株沾著露珠的野草上,眼神平靜無波。
然而,他超越維度的感知,卻如同無形的蛛網,早已無聲無息地籠罩了整個村落,其核心,則牢牢鎖定在村尾那座低矮的土坯小院里。
林虎家的院子比往日更早地有了動靜。
少年林虎的身影出現在簡陋的灶棚下,正往灶膛里添著柴火。他臉上前幾日的陰霾和疲憊消散了大半,古銅色的皮膚在晨光下泛著健康的光澤,眼神比受傷前更加銳利明亮,仿佛經歷了某種淬煉。他動作麻利,但眉宇間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思索和……隱隱的亢奮。
林楓的“視線”穿透土坯牆壁,落在屋內草墊上。那頭名為阿黃的土狗,正安靜地趴伏著。它右前腿的傷口被重新包扎過,布條干淨整潔,隱隱透出草藥的清新氣息。雖然氣息依舊虛弱,皮毛也遠未恢復油亮,但原本彌漫在傷口周圍那股灰敗的死氣和碧磷蛇毒的陰寒侵蝕感,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雖然微弱、卻極其堅韌的生機在緩慢復甦。它偶爾會抬起頭,舔舐一下傷口附近的皮毛,烏溜溜的眼楮里沒了之前的痛苦麻木,重新煥發出溫順和依賴的光芒。
這恢復速度,遠超尋常草藥甚至低階治療類靈獸所能達到的效果。尤其是在那等陰毒之下。
林楓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虎身上。少年頭頂那道金紅交織的煌煌氣運光柱,比前幾日更加凝實了幾分,光芒流轉間,隱隱透出一股堂皇銳利之氣。光柱周圍繚繞的金色祥瑞光點,也似乎帶上了一絲……金屬般的鋒銳質感。
此時,隔壁王嬸風風火火地端著一簸箕剛剝好的玉米粒走了過來,大嗓門打破了清晨的寧靜︰“虎子!起這麼早?阿黃咋樣了?昨兒看它都能挪兩步了!你小子從哪弄的神藥?見效這麼快!”
林虎添柴的動作頓了頓,臉上露出一抹帶著點神秘、又有點不好意思的笑容︰“王嬸,好多了!藥……嗯,就是上次在山里找到的幾樣草藥,配著老法子用了用,可能……運氣好,踫巧管用吧。”他含糊地帶過,顯然不想深談。
“踫巧?你小子這運氣是越來越邪門了!”王嬸嘖嘖稱奇,把簸箕往旁邊石墩上一放,湊近了壓低聲音,“哎,虎子,你昨晚講的那個故事,就是那個……什麼‘白虎星君’下凡,一口咬碎什麼‘破軍星’兵刃的故事,再給嬸兒講講唄?听著可真帶勁!比城里茶樓說書先生講的還好!”
提到“故事”,林虎的眼楮明顯亮了一下,那絲亢奮感更明顯了。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柴灰,清了清嗓子︰“行!王嬸您听著啊!話說那上古之時,西方有神山,名‘昆侖’。山中有一尊鎮守西方的無上神君,執掌庚金殺伐,號曰‘白虎’! ……”
林虎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感染力。他講述著另一個世界關于白虎神君的傳說—— 如何嘯動山林震懾百獸,如何以利爪撕裂蒼穹,如何以庚金之氣滌蕩邪祟……每一個細節都描繪得栩栩如生,仿佛親眼所見。他講到激動處,甚至下意識地比劃著手勢,指尖仿佛帶著銳利的風聲。
林楓的感知清晰地“看”到,隨著林虎的講述,隨著王嬸听得入神、嘖嘖驚嘆,隨著這“白虎星君”的傳說在這個小小的院落里擴散開一絲微不足道的漣漪……林虎頭頂那道氣運光柱中,屬于西方的那一部分,那帶著金屬鋒銳質感的光芒,極其微弱地……跳動、增強了一絲!同時,一股同樣微弱、卻極其精純鋒銳的庚金之氣,如同受到某種召喚,悄無聲息地從虛空深處滲出,絲絲縷縷地匯入林虎的體內!
林楓的目光,穿透凡俗的表象,再次投向林虎意識海深處那座恢弘的神殿。
神殿依舊沉寂,灰白的巨石在氣運金光的映照下顯得古樸蒼茫。但林楓清晰地捕捉到了變化——在神殿西方,那尊代表著“白虎”的擎天石像身上!
石像的姿態依舊是猛虎撲擊,獠牙如戟,虎目圓睜。但與之前純粹的死物不同,此刻,石像那緊閉的虎口獠牙尖端,極其極其微弱的、一點幾乎難以察覺的銀白色毫光,如同呼吸般極其緩慢地明滅著!那光芒雖弱,卻帶著一種無堅不摧、撕裂萬物的鋒銳真意!正是從外界匯聚而來的庚金之氣!
這點微光,如同在沉睡巨獸的指尖點燃了一顆微小的火星。
林楓的眼中,那點觀察螞蟻搬家的興味,終于被一絲真正的“了然”取代。
“原來如此……”無聲的意念在他意識深處流淌。
他明白了這座異界神殿在此方世界的運作規則。
石像,是烙印,是種子,是力量的容器和通道。
但它們本身是沉寂的,無法如真正的御獸般被召喚出來作戰。
它們的力量,需要通過“傳播”——傳播這些神獸的傳說,讓此方世界的生靈知曉它們的存在,認同它們的神威,在冥冥中產生一絲“認知”與“信力”。這種“認知”與“信力”,便是喚醒石像、引動其對應法則之力的鑰匙!
傳播越廣,知曉者越多,信仰哪怕是模糊的傳說)越深,匯集的“認知”之力便越強,對應的石像便“覺醒”得越深,所能引動的法則力量也就越強!
當“認知”之力達到某個臨界點,對應的石像或許便能徹底復甦,顯化神威?
這林虎,是在用“講故事”的方式,為自己積累力量!每一次講述,每一次傳播,都是在為神殿中的石像添柴加薪!
“傳播即力量……認知即權柄……”林楓無聲自語,指尖在粗糙的陶碗邊緣輕輕摩挲著,“倒是個……有趣的‘金手指’。”
就在這時,灶棚下的林虎似乎被王嬸的追問激起了興致,也或許是想驗證什麼。他眼中精光一閃,深吸一口氣,沉聲道︰“王嬸,您看好了!”
話音未落,他猛地低喝一聲!並未念誦什麼咒文,也沒有召喚任何靈獸伙伴。只是隨著他心念的集中,一股極其微弱、卻又無比精純鋒銳的庚金之氣,驟然從他體內爆發出來!
嗡!
空氣發出極其輕微的震顫!
只見林虎裸露在粗布短褂外的小臂皮膚下,瞬間浮現出幾道極其淺淡、幾乎難以察覺的銀白色紋路!那紋路扭曲盤繞,隱隱構成虎爪利齒的抽象圖案!與此同時,他原本只是結實有力的雙手十指,指甲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異常尖銳、堅硬,閃爍著金屬般的冷硬光澤!指尖更是縈繞著一層肉眼難辨、卻能清晰感受到的、足以撕裂皮革的銳利氣芒!
他隨手拿起灶台邊一根用來引火的、手腕粗細的干硬柴火棒。沒有蓄力,只是五指微屈,如同虎爪般隨意一抓!
嗤啦——!
一聲輕響,如同利刃劃過厚紙!
那根堅硬如鐵的柴火棒,竟如同腐朽的枯枝,被他五指輕易洞穿!尖銳的指甲深深嵌入木芯,五指合攏,只听“ 嚓”一聲脆響,柴火棒應聲而斷!斷口處平滑如刀切,木茬鋒利!
“哎喲我的天!”王嬸驚得往後一跳,眼楮瞪得溜圓,手里的玉米粒都灑了幾顆出來,“虎子!你…你這手…咋回事?變戲法呢?!”
林虎看著自己那閃爍著金屬冷光的指尖,又看了看斷成兩截的柴火棒,臉上瞬間涌起狂喜、激動和難以置信的神色!他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故作輕松地甩了甩手,那指尖的金屬光澤和銳利氣芒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手臂上的銀白紋路也隱沒不見,恢復了正常。
“沒…沒啥!王嬸,就是…就是最近力氣好像又長了點,手勁大了。”他撓著頭,嘿嘿笑著,眼神里的興奮卻怎麼也藏不住。
林楓的目光,卻早已穿透表象,落在了林虎意識海深處那座神殿。
西方,白虎石像前。
一道極其微小、但凝練無比的虛影,正緩緩消散。
那虛影,赫然是一只由純粹庚金之氣構成的、縮小了無數倍的……白虎利爪!
利爪虛影的形態,介于真實與虛幻之間,線條還有些模糊,細節也不夠凝實,如同一個拙劣的投影。其散發出的威壓,更是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遠不及真正白虎神威的億萬分之一。
但,它確確實實地出現了!
雖然只能覆蓋林虎的雙手,雖然只能維持極其短暫的一瞬,雖然威力僅僅局限于強化指爪的鋒銳……但這無疑是一個開端!
是那尊沉睡的石像,被“認知”之力初步喚醒後,投射到現實的一絲微末力量顯化!
“利齒初顯……”林楓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他端起粗陶碗,將最後一口溫粥送入口中,目光平靜地掃過林虎那因為初次成功引動力量而激動得微微發紅的臉龐,又瞥了一眼自己腳邊陰影里。
那只蒼白的月光蟲,不知何時又悄無聲息地趴在了那里。它軟糯的身體微微拱起,兩根細如發絲的觸角,正精準地指向林虎家灶棚的方向。幾丁質殼上,那幾顆如同星屑般黯淡的淺藍色斑點,此刻正以一種極其貪婪的頻率,瘋狂地閃爍著!那光芒並非明亮,卻帶著一種穿透性的詭異幽藍,死死“鎖定”著林虎身上剛剛散去的、那一絲微弱到極點的庚金之氣殘留!
仿佛一個饑腸轆轆的饕餮,聞到了世間最誘人的珍饈香氣。
林楓放下空碗,指尖在月光蟲冰涼光滑的背殼上,極其輕微地彈了一下。
“急什麼?”無聲的意念傳遞過去,帶著一絲玩味,“好戲……才剛開始。”
月光蟲的觸角微微顫動了一下,幽藍的光芒閃爍頻率似乎慢了一絲,但那貪婪的“鎖定”感,卻絲毫未減。它慢悠悠地蠕動了一下,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趴著,幾丁質殼上的幽藍斑點,如同永不滿足的眼楮,依舊死死盯著村尾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