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歡的刺史府正廳內,數十盞青銅燭台將整個廳堂照得亮如白晝。燭火搖曳間,映照在四壁懸掛的錦繡帷帳上,流轉出金紅色的華光。廳中央的紫檀木案幾上,錯落擺著烤得金黃的全羊、晶瑩剔透的魚膾,還有各色時令鮮果,濃郁的香氣在廳內彌漫。
"宇文將軍,請!"高歡親自執壺,為宇文洛生斟滿一杯西域葡萄美酒。琥珀色的酒液在夜光杯中蕩漾,映著他真誠的笑容︰"今日沙場較量,多有得罪,還望海涵。"
宇文洛生雙手接過酒杯,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他今日在沙場上被高歡一招制服,此刻鎧甲內里的襯衣還帶著未干的冷汗。他苦笑道︰"高刺史神勇無敵,洛生輸得心服口服。"
他的目光在廳內掃過——段韶正含笑舉杯,斛律金的長子斛律光恭敬地坐在下首,卻唯獨不見那個跟隨高歡生擒自己的老將。宇文洛生忍不住問道︰"那位跟隨刺史生擒在下的老將軍何在?高刺史莫不是怕我借酒報仇?"
高歡聞言大笑,笑聲震得案上杯盞輕顫︰"老斛律閑不住,非要親自去巡城不可!"他舉杯環視眾將,"來,共飲此杯!"
酒過三巡,廳內氣氛漸漸熱絡。侍從們輕手輕腳地更換著菜肴,樂師在屏風後奏起舒緩的《廣陵散》。高歡的臉頰被酒氣燻得微紅,忽然長嘆一聲︰"說起用兵之道,我倒想起劉 那小子。"
宇文洛生眼前一亮,不自覺地前傾身體︰"可是那位在六鎮就頗有聲名的劉將軍?在下雖未謀面,卻常听軍中將士提起。"他的聲音因興奮而略微提高,"說他用兵如神,待士卒如手足。前年奚人犯邊,他率兩千輕騎夜襲敵營,竟能全身而退!"
" 嚓"一聲輕響,下首的侯景手中酒杯猛地一頓,酒水濺出幾滴,落在錦繡桌布上,暈開一片暗色。他陰鷙的目光如毒蛇般在宇文洛生臉上掃過,又迅速垂下眼簾,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高歡並未察覺異樣,繼續感慨道︰"正是此人。去年此時,他與我還一同在帳中飲酒..."話到此處突然停住,自己搖頭笑了起來,"誰能想到,短短一年光景,這個區區軍主竟成了天柱大將軍的女婿,如今更是坐鎮相州。"
段韶接過話頭,眼中閃著欽佩的光芒︰"劉將軍確實不凡。記得他初到肆州時,就預言六鎮必亂,勸我等早做準備。當時還有人笑他危言聳听,如今..."
"如此人物,他日必成大器!"宇文洛生由衷贊嘆,卻沒注意到侯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啪!"
突如其來的斷裂聲打斷了眾人的談話。只見侯景手中的象牙筷竟被他生生折斷,尖銳的斷口在燭光下泛著寒光。
"末將身體不適,先行告退。"侯景猛地起身,聲音冷得像冰。不等高歡應允,便大步流星地朝廳外走去,厚重的門簾被他甩得嘩啦作響。
廳內一時寂靜。少年斛律光忍不住低聲道︰"這侯景好生無禮..."
高歡皺了皺眉,目光深邃地望向侯景離去的方向。但很快又展顏笑道︰"來,繼續飲酒!今日不醉不歸!"
他舉杯暢飲,卻在心中暗忖︰侯景與劉 究竟有何過節?看來得好好查一查了...
而在廳外,侯景站在廊下陰影處,拳頭攥得咯咯作響。月光照在他猙獰的臉上,映出一雙充滿恨意的眼楮︰"劉 ...劉 !"他咬牙切齒地低語,聲音里是化不開的怨毒。
夜深宴散,高歡親自提著燈籠,將微醺的宇文洛生送回客房。夜風拂過,帶著幾分涼意,吹散了宴席上殘留的酒氣。
"高刺史,今夜多謝款待。"宇文洛生停下腳步,深邃的眼眸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明亮,"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高歡溫和一笑︰"宇文將軍但說無妨。"
宇文洛生略一沉吟,壓低聲音道︰"若有機會,可否引薦劉將軍一見?"
高歡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又恢復如常。他拍了拍宇文洛生的肩膀,朗聲笑道︰"這個自然。天色已晚,將軍早些歇息。"
望著宇文洛生踏入客房的背影,高歡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他站在庭院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燈籠的木柄,心中思緒翻涌——宇文洛生為何突然要見劉 ?是真心結交,還是另有所圖?
次日清晨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刺史府的寧靜。
"大人!大事不好了!"親兵跌跌撞撞地沖進內院,臉色慘白如紙,"宇文將軍他...他..."
高歡心頭猛地一沉,顧不得披上外袍,赤著腳就朝客房奔去。推開門的瞬間,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眼前的景象讓他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宇文洛生倒在血泊中,身上密密麻麻全是刀痕,幾乎不成人形。鮮血浸透了青磚,甚至濺到了窗欞上。而侯景正提著血淋淋的長刀站在一旁,臉上掛著猙獰的笑容。
"侯景!你——"高歡目眥欲裂,一把揪住侯景的衣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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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卻渾然不覺,得意洋洋地說道︰"大人,這廝與劉 、宇文泰暗通款曲,末將替您除害了!"
高歡的手在發抖,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死死盯著侯景那張滿是橫肉的臉,恨不能當場擰斷他的脖子。但余光掃到門外聚集的將士們驚懼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氣,慢慢松開了手。
"罷了..."高歡的聲音沙啞得可怕,"對外就說,宇文洛生意圖行刺本官,已被就地正法。"
侯景聞言更加得意,一邊擦拭著刀上的血跡,一邊諂媚地笑道︰"大人英明!這等吃里扒外的東西,就該..."
"滾出去。"高歡冷冷地打斷他。
待侯景大搖大擺地離開後,高歡獨自站在血泊中,望著宇文洛生那張已經辨不出原貌的臉。他緩緩蹲下身,將宇文洛生怒睜的雙眼合上。
"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高歡輕聲說道,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寒意。
轉身離開時,他的眼神陰沉得可怕。侯景這個蠢貨,根本不知道自己闖了多大的禍——宇文洛生一死,不僅會激怒宇文泰,更會讓其他將領人人自危。但此刻,他必須先把這場風波壓下去。
走到院中,高歡抬頭望向漸亮的天色。晨曦中,他眼中閃過的殺意比刀鋒更冷……
與此同時,豫州校場上,烈日炙烤著鐵甲,蒸騰起陣陣熱浪。宇文泰手持長槍,正在檢閱新編練的鐵騎方陣。他目光如炬,掃過每一個士兵的面龐,不時高聲指點著陣型變換的要領。
"左翼壓上!右翼弓手準備——"
話音未落,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突然從胸口炸開。宇文泰身形一晃,手中長槍"當啷"一聲砸在地上,驚得戰馬不安地嘶鳴起來。他死死按住心口,只覺得五髒六腑都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眼前陣陣發黑。
"大帥?!"親兵隊長李弼第一個沖上前來。
宇文泰卻恍若未聞。他茫然望向北方的天空,視線仿佛穿透了千山萬水。肆州的方向,一朵烏雲正緩緩飄過,遮住了烈日。不知何時,兩行熱淚已流了滿面,在沾滿塵土的臉上沖出兩道清晰的痕跡。
"傳令下去......"宇文泰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全軍縞素。我兄長......歿了。"
趙貴大驚失色︰"大帥如何得知?信使尚未......"
"不必等信使了。"宇文泰緩緩搖頭,淚水滴落在胸前的護心鏡上,"我與兄長血脈相連,他走時......我听見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變成了一聲嗚咽。
校場上漸漸安靜下來。將士們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宇文泰突然仰天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高歡——!"這聲音里蘊含的悲憤,讓所有人都為之一顫。
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滴鮮血從指縫滲出,落在干燥的黃土上,瞬間被吸吮殆盡。趙貴看見大帥的手在劇烈顫抖,那雙平日里穩如磐石的手,此刻卻像是風中的枯葉。
"擊鼓。"宇文泰突然命令道,聲音冷得像冰,"集結全軍。"
當戰鼓聲響徹軍營時,宇文泰已經擦干了眼淚。他站在點將台上,身形筆直如槍。台下是迅速集結的將士,每個人都屏息凝神。
"今日起,全軍戴孝。"宇文泰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如鐵,"我宇文泰在此立誓,必取高歡首級,祭奠兄長在天之靈!"
他的目光掃過台下每一張面孔。這些跟隨他出生入死的將士們,此刻都紅了眼眶。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為宇文大帥報仇",緊接著,整個校場都沸騰起來,怒吼聲直沖雲霄。
宇文泰轉身望向北方,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在心中默念︰兄長,你且看著。這血海深仇,我定要讓高歡百倍償還!
此時,一陣狂風突然卷起校場上的軍旗,獵獵作響。宇文泰的披風在風中翻飛,像極了復仇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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