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今天這行情，簡直跟瘋狗一樣！”
“操！收盤了，走，抽根煙去，媽的憋死我了！”
“嘶……這破規定，盯盤的時候連煙都不能抽，簡直是強制戒煙啊！”
“那你去樓上做期貨去唄，听說那幫家伙整天煙不離手。”
“滾蛋！期貨那玩意兒更嚇人，心髒受不了！我寧可把煙戒了……”
下午三點半，收盤的鐘聲終于敲響，壓抑了一整天的交易大廳瞬間爆發出各種粗俗的抱怨和咒罵。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焦躁和疲憊混合的味道，像是燒糊了的電線。
今天這樣劇烈的單邊下跌行情，對大多數交易員來說，確實是一場災難。
即便按照規定買入了看跌期權進行對沖，也難以完全覆蓋如此劇烈的下跌帶來的損失。
許多人的賬戶，早早就觸發了止損線，被強制平倉，一天的努力化為泡影。
更令人沮喪的是，目前市場方向不明，這種大幅波動的日子，恐怕還會持續下去。
“呃……”
然而，就在這片哀鴻遍野之中，卻有一個人，此刻的心思完全不在市場的漲跌上。
他正坐立不安，臉色煞白，眼神渙散。
梁海源。
‘啊啊啊……我真是瘋了！我當時怎麼就……’他內心在瘋狂後悔。
在職場，尤其是在等級森嚴、關系錯綜復雜的大公司里，流傳著一條不成文的鐵律，是所有底層員工的求生法則︰
絕對不要招惹“皇親國戚”。
絕對不要去觸踫那些背景深厚的“關系戶”。
哪怕你再怎麼看不慣他們，覺得他們德不配位，也必須忍著。
因為你和他們，從進入公司的第一天起，就站在完全不同的起跑線上，背後所倚仗的資源和人脈，更是天差地別。
更可怕的是，一旦你真的和這種人發生了沖突，待不下去了。
就算你想跳槽去別的公司，對方大概率也不會接收你。
畢竟，沒有哪家公司願意為了一個“刺頭”，而去得罪可能影響整個行業格局的大家族。
哪怕這個“刺頭”的業務能力再強。
而他，梁海源，恰恰就犯了這職場大忌。
就在不久前，得罪了那個看似人畜無害、實則背景深不可測的“皇親國戚”——甦皓。
用一句粗俗點的話來說，他這次，恐怕是真的……捅了馬蜂窩了。完犢子了！
‘不……不對！還有機會！還有挽回的余地！’
梁海源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壓下心頭的恐慌。
他顫抖著手指，點開了自己的交易記錄。
今日收益率︰1%。
呼……還好。不算太糟。甚至可以說，相當不錯了。
在今天這種哀鴻遍野的行情下，只虧損1%，甚至算得上是“表現優異”。
說來也諷刺，他之所以損失不大，恰恰是因為他今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寧，大部分精力都用來琢磨怎麼應對甦皓那個麻煩。
反而沒怎麼集中精力去交易，歪打正著地避開了幾波大的下跌……這算不算因禍得福？
“咳咳咳！甦皓啊~”
調整好面部表情，梁海源臉上擠出他自認為最和煦、最親切的笑容，端著一副老員工關懷新人的姿態，朝著甦皓的座位走了過去。
正低頭看著屏幕的甦皓似乎被他突然的熱情嚇了一跳，身體幾不可察地瑟縮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一絲警惕。
“哎呀，甦皓，之前……之前是我說話太沖了，你別往心里去啊？”
梁海源的聲音帶著一絲諂媚，與他之前的態度判若兩人︰
“實在是對不起。你也知道，最近市場行情不好，大家壓力都大，我也是一時被業績逼得有點急躁，有些……嗯，情緒失控了。你能理解的吧？”
“啊……嗯，理解的。”甦皓有些遲疑地應了一聲。
“我就知道你肯定能理解！”梁海源立刻順著桿子往上爬，笑容愈發燦爛︰
“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這個人特別善良，特別好相處。以後我們就是一個團隊，要互相幫助，好好相處，好嗎？”
“是，謝謝你。”甦皓點了點頭。
“對了，”梁海源狀似不經意地問道，語氣充滿了關切︰“今天市場這個鬼樣子，你……損失應該也不小吧？”
他可是听說了，那個跟甦皓關系不錯的李慧琳，今天直接被強制平倉了。
這個甦皓，就算有背景，在這種行情下，恐怕也難逃虧損的命運吧？
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安慰他幾句，展現一下自己的“寬厚”與“關懷”，修復一下之前的裂痕。
“別太擔心，虧了點也沒關系，以後有的是機會賺回來。有哥在呢，以後哥多賺點，幫你把虧的這點補上！”
他拍了拍甦皓的肩膀，故作大方地說︰
“再說了，以後在交易上有什麼不懂的，隨時都可以來問我，別客氣！我好歹也在這市場里摸爬滾打了好幾年，經驗還是有一些的……”
一邊說著，他的眼神一邊狀似無意地、飛快地瞟向甦皓的交易屏幕。
他已經做好了看到一片慘淡綠色的準備。
“嗯？”
然而，下一秒，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
眼楮幾乎要瞪出眼眶。
怎麼回事？
甦皓的交易窗口里，根本不是他預想中的代表虧損的綠色或負數。
反而……是一片刺眼的、代表盈利的——鮮紅色！
“+8%？！！”梁海源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得有些變調，引得附近幾個還沒離開的同事都側目看來。
“甦皓！這……這是你的賬戶？！你沒搞錯吧？！”
“啊，是的。”甦皓似乎對他的反應有些不解，依舊是那副略帶靦腆的樣子，
“運氣好，最後收盤前拉升了一波，所以今天……僥幸沒虧錢。”
沒虧錢？！這他媽叫沒虧錢？！這叫大賺特賺了好嗎？！
梁海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目光在甦皓那張看起來依舊有些懵懂的臉和屏幕上那刺眼的紅色數字之間來回掃視，仿佛要確認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而且……他甚至沒有做空！也沒有買任何看跌期權！純粹是靠買入股票……在這樣的大跌行情里……盈利8%？！’
搞什麼啊？！
不是說他是關系戶嗎？！
不是說他是皇親國戚嗎？！
那這8%的收益率是怎麼回事？！
而且還是在這種連老手都虧得哭爹喊娘的鬼行情里？！
‘這家伙……到底是什麼怪物？！’梁海源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在這一刻，碎了。
“百分之八……”
周毅靠在椅背上，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目光復雜地落在遠處那個年輕人的背影上。
今天，整個樓層的交易員里，能達到甦皓這個收益率的，恐怕……一個都沒有。
唯一的遺憾是，他目前操作的資金量還太小，這驚人的收益率沒能轉化為更具沖擊力的絕對金額。
但這絲毫不影響其背後所蘊含的恐怖潛力。
“而且……還是在所有股票都在下跌的時候，精準地挑出了三只……唯獨逆勢上漲的股票，並且全倉買入？”
這個叫甦皓的新人，今天又一次，讓他感到了某種近乎荒謬的……震撼。
正常來說，在今天這種明確的下跌趨勢中，理性的交易員要麼選擇空倉觀望，要麼就以風險對沖為目的少量買入防御性品種。
而主要的盈利手段，應該是利用“做空”機制，順應大勢，在下跌中獲利。
但這家伙，完全無視了這些所謂的“市場鐵律”和“理性選擇”，仿佛活在另一個維度。
固執地執行著他自己那套旁人無法理解的、近乎于“逆天而行”的投資邏輯。
“周毅經理，今天……你這邊還好吧？”
一個穿著熨帖西裝、戴著金邊眼鏡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是風險管理部的風控主管張巍。
他臉上帶著公式化的笑容，但眼神里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尋。
“呵，明知故問。”周毅瞥了他一眼，語氣平淡︰“你們風險管理部那邊，不是什麼都知道嗎？”
“哈哈，這不是按規矩，例行問候一下嘛。”張巍打了個哈哈，掩飾過去。
周毅的目光再次投向甦皓的方向，張巍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心下了然。
“听說今天強制平倉了不少人？”周毅問道。
“是的。就連您這邊剛升上來的那個李慧琳，也被我們停了交易權限。”
張巍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無奈，
“那姑娘……今天好像是她第一天用正式交易員的權限操作吧？這對她來說，打擊恐怕不小，別留下心理陰影才好。”
“沒辦法，市場就是這麼殘酷。未來一段時間，估計都會是這種行情。能不能扛過去，就看他們自己的韌性了。”
周毅的聲音沒什麼起伏︰“說吧，你特意過來，有什麼事？”
“啊，是這樣的。”張巍收斂了笑容，表情嚴肅起來︰
“除了剛才那個被暫停交易的新人，您組里……不是還有另一位新人嗎？”
果然，是為了甦皓來的。
“那孩子……今天一個人取得了相當驚人的收益。”
張巍的語氣有些復雜，既有驚訝，也帶著深深的疑慮︰
“在這樣的大熊市里，不做空，不買期權對沖，單靠買入股票就盈利8%……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他是膽大包天，還是……連最基本的股市常識都不懂。”
“這有什麼問題嗎？”周毅反問，語氣依舊平淡。
“當然有問題！您知道，風險控制是我們所有私募公司運營的基石和最高原則！但是這孩子……”
張巍的聲音提高了一些︰
“根據我們的後台監控數據顯示，他今天的操作，完全！徹底！沒有進行任何風險管理！就是……就是那麼直接地、莽撞地把資金砸進了三只股票里！僅僅三只！”
僅僅三只！
分散投資是為了規避風險，是寫入教科書、融入交易員血液里的基本原則。
制定完善的交易策略，至少會將資金分散到10個、甚至30個不同的標的上。
就算是為了捕捉重組這類所謂的“事件驅動型”交易機會，通常也至少會同時關注和操作5到10只相關股票。
但甦皓，只押注了三只。
如同一個在輪盤賭桌旁孤注一擲的賭徒。
偏偏，他還賭贏了。
“周毅經理，恕我直言，就算他這次賭贏了，難道這不更像是……純粹的運氣嗎？”
張巍的眉頭緊鎖︰
“而且，從他這種完全無視風險管理、像個什麼都不懂的散戶一樣買股票的行為來看……他會不會，連最基本的投資知識都不具備？”
“是嗎？你真的覺得，這僅僅是運氣？”
周毅嘴角勾起一抹難以捉摸的弧度︰
“還有，你認為一個連基礎都沒有的人，能通過層層考核和批準，坐上正式交易員的位置？”
“鎭？”張巍一時語塞。
“這小子的風格，就是這樣。”不喜歡廣撒網，就喜歡把所有籌碼押在自己認準的幾個點上。
周毅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
“他不是不懂投資，恰恰相反，我敢肯定，他比你想象中更清楚什麼是分散投資，什麼是風險管理。但他依然選擇了這樣做……”
“……那只能說明，他對自己選擇的那幾只股票……有著絕對的、不容置疑的信心！”
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解釋能合理化這種瘋狂的行為。
如果是其他任何一個交易員敢這麼干，哪怕這次僥幸成功了，周毅也會毫不猶豫地把他踢出團隊。
這種無視紀律、近乎自殺式的操作，是對公司資金的極度不負責任。
公司從來都不是講人情、講道理的地方。
但是，這里最看重一樣東西︰收益率。
冰冷的數字，就是評判一切的唯一標準。
“你來找我，是想讓我警告那小子，讓他收斂一點，別再這麼亂來，對吧？”周毅問道。
“啊，是的。年輕人有自信是好事，但基本的風險管理意識還是必須有的，這是原則問題……”
“暫時不用管他。”周毅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
“嗯？可是，就算他收益率再高，這種操作模式……”張巍還想爭辯。
“你如果還是不明白我為什麼這麼說，”周毅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回去問問你們風險管理部的老大。他會告訴你答案的。”
張巍愣在原地，臉上寫滿了困惑不解，但看著周毅那不容置喙的表情，最終還是點點頭，帶著滿腹疑慮離開了。
周毅看著張巍離去的背影，眼神閃爍。
甦皓。
這個小子，完全無視了公司奉為圭臬的風險管理原則，甚至連最基本的分散投資都不屑于做，只追求著極限的、純粹的利潤。
他之所以敢這麼做，原因可能有二。
一，他擁有某種獨特的、外人無法理解的分析模型或者說……算法。
二，也是更重要的一點，他那深不可測的背景。
他的背後，站著的可是這家公司的最高層。
或許在他看來，就算虧掉一百萬，對他個人而言，也根本算不上什麼損失。
這種有恃無恐的心態，在交易上，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優勢。
‘原來是這樣……’
周毅經理調出了自己團隊成員的資金分配列表，手指在上面緩緩滑動。
按照慣例，新晉的正式交易員，初始分配到的操作資金是一百萬人民幣。
但是今天，整個團隊里，唯一實現正收益的，只有那個“初出茅廬”的新人。
“……”
短暫的沉默後，周毅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起來。
他不再猶豫，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了幾下，對資金分配比例進行了調整。
‘既然你執意要玩，那就給你搭個更大的舞台吧。否則，豈不是浪費了？’
從明天起，分配給甦皓的操作資金，將不再是一百萬。
而是——五百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