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夜風柔和，窗簾微動，屋內只亮著客廳角落那盞黃光立燈。
五條悟踩在木地板上，在公寓里閑晃。
他剛洗完澡，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踢開走廊角落積了一層灰的舊紙箱。
「咦，這個箱子怎麼沒看過？」
他蹲下身，手指勾開封口膠帶，里面整齊地堆著厚厚一疊資料夾和筆記本。
每一本都被包得密實，標簽上寫著時間和關鍵字，有些是高專時期的術式記錄，也有幾本寫著「對練調整參數」「術式模擬」「高專」這樣的字樣。
「喔喔∼這什麼懷舊秘藏啊，學姊這麼會存老資料？」
他隨意翻開一本泛黃筆記本，熟悉的字體映入眼簾。
那是離憂的字，冷靜、筆直、極有邏輯，筆劃之間幾乎沒有多余的裝飾。
他原本只是好奇，打算隨手看看就放回去。
但當視線滑過一段段記錄，他的動作卻慢了下來。
【五條術式爆發後的殘余波動曲線，可用于模擬極限邊界干擾……】
【咒力收束時曾提及以非對稱模式誘導對練者感知錯誤，推演中／待確認。】
【……據說是『本能』，但有待實驗數據佐證。】
【旁邊鉛筆手寫︰這家伙可能只是懶得解釋。）】
他輕輕笑了一聲，放下那頁，又翻了幾頁。
下一本筆記，是他們還沒在一起時、同為高專教師的那幾年。
里面不再是純粹的術式參數，更多是關于彼此對練時的記錄，甚至連他平常亂說的咒力理論都被圈起來，鉛筆注記還寫了「不可信」。
「喂……這也太認真了吧？」
他小聲嘀咕，但指腹緩慢地撫過那些筆記邊緣。
每一頁紙張都帶著微微泛黃的時間痕跡，有些已經不再實用，但她仍舊保留了下來——甚至保存得非常好。
像是在保留什麼無法言說的東西。
他突然停住，手懸在半空。
那些記錄不是為了教學、也不是為了研究，更不是什麼咒術界可供流傳的理論成果。
它們沒有任何外部參照價值，卻一絲不苟地保存了超過十年。
這些筆記里寫下的，不只是術式。
是他的咒力形狀、他調整節奏的習慣、他脫口而出的想法、他某次失敗的攻擊、他一次難得的「慢了一秒」。
——是他的全部。
他一向知道離憂記憶力好，對資料收整也極有紀律。
但現在，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她不是只是在記錄「戰斗的一切」。
她記下的是「關于他」的所有。
不說出口的在乎、不能表達的感情、過去那些她認為「不該存在」的思緒。
她用記錄的方式，留住這些本該被時間帶走的細節。
用最理性的方式，最靜默的筆跡，把他從學生時代、到教師、再到今日的軌跡，全都——
一點也不少地，記了下來、鎖進抽屜。
他低頭，看著那些老舊卻整齊的筆記本，突然有點笑不出來。
他明白，那不是工作習慣。
是愛。
不是現在這個、已經擁有了的愛，而是當年她還以為「不該存在」的那一份。
藏得那麼深、那麼安靜。
離憂坐在床邊，頭發微濕，正在用毛巾擦著。
五條悟推門進來，手上還拿著那本翻到一半的筆記本。
「學姊∼」
她抬眼看他一眼，語氣平淡︰「干嘛？」
「我只是打開了一個命運指引我靠近的紙箱。」他笑嘻嘻地晃了晃筆記本，「然後發現了一點……秘密。」
離憂默默把毛巾放下，轉過身面對他。
五條悟走近幾步，把筆記本放到床上，翻開某一頁，指著鉛筆圈起來的一行注記︰「這句——『五條提出的無解對應式有待驗證，但方向新穎』。這是不是……我高一時亂講的？你當時還嫌我胡說八道。」
離憂低頭，視線落在那一行熟悉的筆跡上，神情未變，只淡淡說了句︰「是你亂講的。」
「可是你還是記下來了耶∼」他笑，「鉛筆圈起來的部分，還用箭頭連到你自己的實驗設計。」
「……因為當時你的想法雖然不成熟，但跳脫了理論規範，值得推導看看。」
「這種講法也太教科書了吧。」五條往床上一坐，懶散地倒向她那邊，「明明就是戀愛腦。」
離憂眯起眼︰「你說什麼？」
「我說∼」他伸出手指，輕點她的額頭，「戀、愛、腦。」
「……」
她沉默幾秒，沒有否認，也沒有回答。只是伸手將他的額頭從自己面前推開，一如既往的冷靜。
但五條悟從那種沉穩中看見了他最熟悉的東西——
藏得太深的情感，像是在沉靜水面下流動的暗流。
他沒再鬧，反而撐起身，坐直。
「離憂。」
他的語氣緩了下來，不再玩笑，也不再輕浮，像是從那些舊紙本里翻出來的，不只是資料，而是他們過去沒說出口的某種重量。
「你記得這麼多啊……」
「那時候不能說。」
「那份感情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嗯，是沒錯。」他低笑一聲。
「但你還是記下來了。」他說。
「……不想忘記。」
短短四個字，是所有壓抑與不甘的總結。
五條悟沒有回話。只是伸手，輕輕拿過那本筆記，翻到某一頁，在下方空白處寫了幾個字，然後遞還給她。
離憂低頭一看——
「你記得我，我也記得你。」
筆跡是他的，好看又飛揚，和他這個人一樣。
她看著那行字，許久不語。
他伸手捧住她的臉︰「我會記住你沒說出口的那一段。」
離憂扶上他的手背，輕聲道︰「好。」
「所以這些筆記，我要收編進五條家機密檔案∼」他重新笑了起來，「當成你戀愛腦的罪證保存。」
「……我會燒掉它們。」
「來不及了，學姊∼」
她一記冷眼瞪了過來，五條悟哈哈笑著，把她抱進懷里。
「不過我會記住的，真的會記住的。」
「嗯。」
他閉上眼，頭埋進她肩窩。
那些沒說出口的喜歡、沒被承認的感情、以為會被忘記的所有細節，都還在。
現在可以不再隱藏地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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