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1月2日的晨光穿透雲層時，江州國際聯合化工的排水管正在滴答作響。
明朗蹲在二樓窗台邊，看著樓下污水池里漂浮的油污被陽光鍍上一層金色，突然覺得那些翻涌的暗流像極了他們此刻的處境。
"明哥！五金店開門了！"李鵬飛的聲音從銹跡斑斑的鐵樓梯傳來，帶著濃重的鼻音。
他裹著件起球的藍灰色夾克，袖口還沾著昨夜調試模具時蹭到的黑色油漬。
明朗指著李鵬飛︰“你開注塑機繼續壓手機殼，我去把鋼珠買回來，然後我們幾個人一起組裝手機！”
<鋼珠工業級"的紙條，目光掃過貨架上堆積如山的金屬零件。
角落里堆著幾個直徑十公分的塑料桶，里面密密麻麻的鋼珠相互踫撞，發出冰雹砸窗般的脆響。
"要多少？"店主從櫃台後探出頭。
他左手小指戴著枚金戒指，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曖昧的光。
"先來二十斤。"明朗掏出皮夾，抽出鈔票，錢包已經所剩無幾，現在完全仗著江州國際聯合化工廠里面包吃包住活著！
裝鋼珠的蛇皮袋沉甸甸壓在奇瑞qq後備箱里。
回程路上，明朗搖下車窗，江風裹挾著化工廠特有的刺鼻氣味灌入鼻腔。
後視鏡里映出他發青的眼圈，昨夜調試模具到凌晨三點的疲憊尚未褪去。
李鵬飛蹲在注塑機旁，手里攥著游標卡尺反復比對。
模具壓制出的手機外殼泛著廉價的塑料光澤，邊角處還有些許毛刺。
當他把鋼珠倒進透明量杯時，金屬撞擊聲讓楊珊珊從電腦前抬起頭來。
"每台裝兩顆？"她敲擊鍵盤的手指停頓在半空，"老板，這感覺在造假...！"
“額，不用感覺，本來就在造假！”
"你曉得不？"明朗用鑷子夾起一顆鋼珠，在日光燈下轉動，"三星的翻蓋機為什麼賣得好？除了彩屏就是手感沉！"他突然將鋼珠拋向空中，在眾目睽睽之下用嘴接住。
楊珊珊皺眉看著說明書上的參數表︰"但這樣會讓整機重量到150克，諾基亞原版才133克。"
"這叫戰略誤導。"明朗抽出記號筆，在倉庫白板上畫出兩條交叉的曲線，"你們看，國產機普遍在100克上下，我們稍微重點反而顯得"高端大氣"。"
他用力敲了敲代表競爭對手的折線圖，粉筆灰簌簌落在沾滿油污的工作服上。
注塑機再次轟鳴時，李鵬飛突然捂住耳朵後退兩步。
震動的鋼制工作台讓放在上面的茶杯泛起漣漪，泡開的枸杞在褐色液體中沉浮。
當第二顆鋼珠嵌入手機內部結構時，明朗掏出老式彈簧秤，指針顫巍巍指向149克。
"完美。"他撕下便利貼貼在機身側面，上面用紅筆寫著"重量認證"字樣。
窗外一縷陽光斜射進車間，在鋼珠表面折射出細碎的光斑。
中午三個人在江州國際聯合化工的食堂，吃完午飯後回到辦公室繼續工作。
楊珊珊揉著酸痛的脖頸看向窗外，淘寶旺旺的提示音此起彼伏，她快速切換著頁面，將新的手機圖片上傳至網店。
相冊里那些在模具廠拍攝的照片經過ps處理，背景中的化工廠煙囪被替換成了青山綠水。
楊珊珊的指尖在鍵盤上翻飛，她將促銷文案反復修改七遍，最終確定用加粗的猩紅色字體標注"財政部補貼"字樣。
當倒計時插件開始閃爍時，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看向明朗︰"確定要貼上財政部的補貼？"
"肯定要貼啊，你手機想要打5折，肯定要有一個由頭啊。"明朗頭也不抬地回答，正把最後幾顆鋼珠按進手機外殼。
"記得再搞點什麼歐盟質量認證之類的搞上去，雖然是在作假，但是假的要真一點！。"他抓起手機按下開機鍵，屏幕上的nokiaiogo閃過一道紅光，隨後跳轉為諾基亞經典的開機動畫。
李鵬飛在注塑機旁邊問︰“明哥，原價998，就算虛構有中央財政部補貼，現價也要499，單價是不是貴了一點！”
明朗嘴里叼著煙，手里拿著樣機反復的看著︰“這破玩意兒賣499肯定貴呀，繼續降價，關注我們若其亞手機工廠直銷店，直接領取50元的代金券！然後今天下單直接再減50到手價399元！”
李鵬飛說︰“這下感覺差不多了！399買一個手機，我自己都想買！”
“不要著急，優惠繼續加大，買手機送原廠專用充電器……”
楊珊珊在旁邊疑惑的問道︰“可是老板不是每個手機都會送充電器嗎！”
“你不要管這些，加上去，買手機還送nokia手機貼紙！附送手機撕標和手機貼標的教程！”
這個手機其實你把正面的4個中文商標全部撕掉之後，貼上正兒八經的諾基亞英文字母，整個手機從遠處看上去和真機的差別並不是太大。
楊珊珊改完之後，回頭繼續問道︰“老板，收到貨之後手機好評貼圖返現要不要加？”
“肯定是要加的，這是手機銷量的關鍵，收到手機之後寫30字帶上五星好評！立馬找客服返現10塊！”04年的時候，淘寶才興起，一件商品的評價對商品本身的銷量至關重要，而這也為後來的淘寶刷好評奠定了基礎。
這樣算下來，若其亞3310pus到手價399，好評返現10塊，扣除整體160塊的成本，一台手機賣出去還能賺個220多，利潤還是相當不錯的。
重點是如果後期發現銷量不好，手機價格還有繼續向下的空間。
假如，銷售做得好，出貨量大的情況，一個月能賣個一兩千台手機，月收入是很可觀的。
淘寶後台的數據顯示，下午三點訂單突然跳了出來！
明朗盯著楊珊珊和客戶的資訊喉嚨發緊。
他突然想起今早新聞里播報的"嚴打山寨電子產品"通告，伸手關掉了辦公室的收音機。
窗外撒入秋日的陽光，照著明朗的手臂微微發燙，夕陽將廠房外牆的"安全生產"標語染成血紅色，在潮濕的空氣中泛著詭異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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