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省大地，飽經戰火蹂躪。日軍鐵蹄雖被黔州軍強勢東進逼退至北平一帶，但留下的並非朗朗乾坤，而是一片更加詭異的困頓。老百姓們發現，趕跑了東洋鬼子，壓在心口的巨石卻並未搬開，甚至因為戰亂導致的破壞和秩序真空，日子反而更難了。更令人窒息的是，那些昔日依附日寇、作威作福的豪強地主們，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愈發猖獗，竟公開抗拒黔州新政，尤其針對“贖買土地，分給佃農”的惠民之策。
新編第十二集團軍下屬獨立旅旅長林雲龍，最近為此事焦頭爛額。後勤補給線屢受騷擾，征糧工作阻力巨大，派下去的工作隊甚至遭到武裝驅逐。報告雪片般飛來，都說各地地主結寨自保，抗拒法令。
這讓奇奇怪怪的情況讓林雲龍百思不得其解︰這幫地主老財搞什麼鬼啊？！鬼子來了跪得比誰都快，如今咱們黔州軍來了，反倒硬氣起來了？擺起譜了？！
“媽拉個巴子，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些不怕死的在搞鬼！”林雲龍斟酌一番後，他脫下軍裝，換上便裝，帶著40名精悍的警衛連戰士，全部便衣，開始前往鄉底下調查情況，想要從老百姓口中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端倪。
這一逛，就到了晌午了，一行人走得口干舌燥，路過一個村子，想討碗水喝。剛進村，就听見吹吹打打，頗為熱鬧，一打听是一家莊戶里的佃戶田老栓家兒子小栓娶媳婦。林雲龍喜歡熱鬧的他一時興起，帶著幾個戰士以過路糧商的身份擠進去道賀。
此刻，新郎小栓正在向著吃飯的客人們敬酒，一旁新娘子翠娘則是和小栓子向大家欠身行禮。
外面接待來賓的是田老栓。
林雲龍笑著對田老栓拱拱手，塞過去兩塊大洋︰“老丈，恭喜啊！俺是晉省做生意滴！路過看見，討杯喜酒喝，沾沾喜氣！”
“謝謝！老哥！謝謝老哥！歡迎！歡迎！”田老栓受寵若驚，連連作揖。正當院里氣氛熱烈時，院門外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喧嘩和囂張的吆喝聲。
“田老栓！你老田家好大的架子！兒子娶媳婦，竟敢不通報我孔老爺？！”
話音未落，一個穿著綢緞馬褂、手持文明棍、帶個不倫不類的瓜皮帽，約莫六十多歲的干瘦老頭，在一群手持棍棒、凶神惡煞的家丁簇擁下，大搖大擺闖了進來。這老棺材瓢子一進來，那雙渾濁的老眼就賊溜溜地在新娘子翠娘身上打轉，毫不掩飾其中的淫邪。
田老栓一見此人，如同見了閻王，臉色“唰”地變得慘白，“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孔…孔老爺！您老金貴之軀，怎…怎麼到我這破地方來了…小人不敢…不敢驚擾您啊…”
“哼！”孔老爺用文明棍狠狠杵地，面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不敢驚擾？田老栓，你是真忘了，還是裝糊涂？我孔家定下的規矩，你也敢壞？！管家，告訴他，規矩是什麼！”
旁邊一個尖嘴猴腮、太陽穴貼著狗皮膏藥的管家立刻跳出來，扯著公鴨嗓喊道︰“孔老爺定的鐵律！這十里八鄉，凡是孔家的佃戶！誰家娶新媳婦，頭三晚，都得先請到老爺府上‘開臉’、‘沾福氣’！這是老祖宗傳下的恩典！你田家是想造反嗎？！”
“開臉沾福氣”？這污穢不堪的規矩讓滿院賓客瞬間鴉雀無聲，個個面露憤懣，卻敢怒不敢言。新娘子翠娘嚇得渾身發抖，猛地扯下紅蓋頭，露出一張梨花帶雨卻滿是決絕的臉，她抓起炕上的剪刀就抵在自己咽喉︰“姓孔的！你…你別過來！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這老畜生踫我一下！”
孔老爺非但不怒，反而淫笑連連，一步步逼近︰“翠娘，你這又是何苦？早讓你跟我吃香喝辣你不听，非要嫁到這窮窩里。現在好了，成了親，不一樣得乖乖認命？從了我，少不了你的好處…”
眼看那老畜生的髒手就要踫到翠娘，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在院中爆開︰
“我看他娘的誰敢動！”
林雲龍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像半截鐵塔，眼神冷得嚇人。他這一吼，帶著戰場上淬煉出的殺伐之氣，頓時震得那群家丁一哆嗦。
孔老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怔，眯起老眼上下打量林雲龍。見對方雖然體格魁梧，但穿著普通，像是外鄉行商，身邊也就幾個隨從，心下稍定，抱了抱拳，語氣帶著威脅︰“這位朋友，面生得很？哪條道上的？這是我孔某人的家事，江湖規矩，閑事莫管！”
林雲龍冷笑一聲，字字如鐵彈出膛︰“老子是走大道的人！就看不得欺男霸女！”
一听只是“走道的”，孔老爺眼神瞬間從驚疑轉為狠厲和輕蔑︰“我當是哪路神仙，原來是個不知死活的過路客！給我拿下！廢了他！”
家丁們聞言，立刻露出凶相，紛紛從背後抽出老舊的漢陽造步槍甚至土銃，槍口齊刷刷對準林雲龍幾人。院內頓時一片驚叫。
面對黑洞洞的槍口，林雲龍面不改色，反而嗤笑一聲︰“喲呵？幾桿燒火棍，也敢在老子面前擺譜？”
他輕輕一揚下巴，聲音不大卻清晰冷冽︰
“警衛連！”
“嘩啦——”“ 噠！”
仿佛地底下冒出來一般，院子里那些老百姓里面，瞬間站起二十多條精悍漢子！他們一把扯掉外面的偽裝，露出卡其色軍裝和武裝帶，手中清一色端著的全是烏黑 亮、造型精悍的思80式沖鋒槍！槍口瞬間反指過去，殺氣騰騰！
更有十幾名戰士從院牆、屋頂上現身，火力網將整個小院鎖得死死的！
剛才還囂張跋扈的家丁們頓時傻了眼，手里的破槍跟對方一比簡直成了燒火棍，一個個嚇得腿肚子轉筋，面無人色。
孔老爺更是魂飛魄散，指著林雲龍，嘴唇哆嗦得像風中落葉︰“你…你們…究竟是…是什麼人？！”
林雲龍踏前一步，一把抹掉臉上的簡易偽裝，露出銳利如鷹的眼神和軍人特有的剛毅輪廓，聲如寒鐵︰
“問老子是誰？老子是黔州軍，林雲龍！”
“王有勝！去，給這老棺材瓢子醒醒腦子！”
警衛連長王有勝如猛虎出柙，上去左右開弓，“啪啪”兩個清脆響亮的大耳刮子，直接將孔老爺抽翻在地，滿嘴是血，瓜皮帽都飛了出去。
隨後，林雲龍下令將孔老爺和一眾惡奴全部捆了，就地審訊。沒費什麼勁，這幫欺軟怕硬的貨色就全撂了。
原來，這孔家乃是曲阜北孔孔府的旁支，自恃有衍聖公府撐腰。他們深知自家在日據時期為虎作倀，罪惡滔天，生怕黔州軍清算舊賬。于是，在衍聖公府的暗中串聯和慫恿下，竟然發動了魯省大半豪強地主，公然抗法，據堡自守，企圖用這種手段綁架地方，迫使黔州軍妥協，維持他們土皇帝的地位。這才有了後方處處掣肘、民生愈發艱難的怪象。
“特麼的！好一個聖人苗裔！好一個書香門第！鬼子來了當走狗，王師來了當土匪！”林雲龍氣得臉色鐵青，怒火中燒，“怪不得軍長他老人家說要來看看，這底下都爛到根子了！”
他立刻將情況火速上報。軍部回電只有八個字︰“情況已知，授權清剿！”
林雲龍毫不遲疑，立刻集結部隊。第二天，獨立旅大軍開動，浩浩蕩蕩直撲曲阜，將那座歷經千年、殿宇巍峨的衍聖公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槍炮上膛，對準了朱紅大門和高高圍牆。林雲龍騎在馬上，用馬鞭指著孔府門匾，聲震四野︰
“里面的人听著！老子是黔州軍林雲龍！給你們一炷香時間，開門投降，配合清算！否則，就別怪老子的炮彈不認什麼聖人之後！”
正在這個時候，只見一群穿著破舊長衫、頭戴瓜皮帽甚至腦後還拖著稀疏花白辮子的老朽，在一個戴著圓框眼鏡、留著完整灰白長辮的老學究帶領下，踉踉蹌蹌地沖了過來，竟不管不顧地直接撲倒在衍聖公府那朱紅的大門前，用他們干瘦的身軀組成了一道孱弱卻刺眼的人牆。
那為首的老學究，看樣子年輕時像是個前清的秀才，此刻激動得渾身發抖，指著馬上的林雲龍，聲音尖利而嘶啞，充滿了衛道者的悲憤︰
“狂徒！住手！你們這些丘八武夫，安敢在此撒野？！此乃聖人府邸，文脈所系，天下讀書人之祖庭！你們今日敢用刀兵加于此地，就不怕天下士子口誅筆伐，讓你們遺臭萬年嗎？！孔孟之道，煌煌天理，豈容爾等褻瀆！”
這番“義正辭嚴”的呵斥，若是放在幾十年前，或許還能唬住些人。但此刻，在林雲龍和這群從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黔州軍將士听來，簡直荒謬得可笑。
林雲龍本就是吃軟不吃硬、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性子，一听這老棺材瓢子還敢擺譜教訓人，心頭火“噌”地就竄起了三丈高。他猛地一勒馬韁，戰馬希律律一聲長嘶，前蹄揚起。
“我去你媽的遺臭萬年！”林雲龍的咆哮聲如同炸雷，瞬間蓋過了那群老朽的聒噪，“老子打鬼子的時候，沒見你們這幫老幫菜出來講天理！這孔家給日本人當狗，幫著欺壓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時候，你們他媽的又縮哪個王八洞里去了？！現在跟老子扯什麼天下讀書人？扯什麼孔孟之道？我呸！”
他馬鞭狠狠一揮，幾乎指到那老學究的鼻子上︰“老子告訴你！大清早他娘的亡了！你們那套磕頭作揖、欺軟怕硬的‘聖人之道’也早該進棺材了！現在是我們老百姓的天下！是講人民道理的天下！他孔家犯了法，坑害了百姓，就得接受審判！天王老子來了也攔不住！”
這一頓劈頭蓋臉的痛罵，夾雜著戰場上帶來的凜冽殺氣，罵得那群老學究面紅耳赤，渾身亂顫。那為首的老東西更是氣得差點背過氣去，手指著林雲龍，哆哆嗦嗦地只會重復︰“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蠻夷！粗鄙武夫！聖人蒙塵，國將不國啊……”
林雲龍徹底沒了耐心，懶得再跟這群腐儒浪費口水。他抬腕看了看表，聲如洪鐘，對著衍聖公府內外所有人宣布︰
“都給老子听好了！老子只等三十分鐘！三十分鐘後，這大門要是還不開，不肯把人交出來接受人民的審判——”
他猛地一揮手，指向身後不遠處已經架設好的步兵炮和迫擊炮︰
“——那就別怪老子的炮彈不長眼！轟開了門，再進去抓人，那性質可就不一樣了！到時候，刀槍無眼，死了傷了，可別怪老子沒提前打招呼！”
“你……你敢！”老學究驚駭欲絕，試圖用身體更緊地貼住大門。
“你看老子敢不敢！”林雲龍眼神一厲，對炮兵陣地吼道，“炮兵就位！目標——衍聖公府大門！三十分鐘後，若未接到停止命令，給老子轟！”
“是！”炮兵們轟然應答，迅速裝定諸元，炮彈 當一聲推進了炮膛。冰冷的炮口在陽光下閃爍著死亡的光芒，直指那扇象征著千年道統的朱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府內死寂一片，府外那群老學究哭天搶地，卻無一人再敢說什麼“遺臭萬年”。絕對的武力面前，一切虛文縟節和道德綁架都顯得蒼白無力。
三十分鐘，轉瞬即至。
林雲龍抬起手，目光冷峻，正準備揮下——
“吱呀呀——”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那扇沉重的朱紅大門，終于從里面被緩緩推開了一條縫隙。一個穿著長衫、面色慘白如紙的管家模樣的人，顫抖著舉著一面白旗，探出頭來……
“林旅長！我家家主有請！”
“請個屁！讓他帶人滾出來！別想著往後門還有密道跑！老子早就防著你們這一手了！還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