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邁步進樓時，玄色衣袍掃過門檻，帶起一陣微風，吹動了戲台邊懸著的野菊。
他目光掃過二十張 亮的方桌，指尖在包著銅角的桌腿上輕輕一叩，發出清脆的聲響，嘴角噙著笑意道。
“這格局倒是利落，比宮里的食肆可要敞亮多了。”
扶甦帶著一抹溫和地笑容跟在一旁，也是四處打量著周圍的環境風景，伸手拂過垂落的月牙竹簾，竹絲微涼，帶著新劈竹子的清香，他溫聲道。
“樓下大堂接市井煙火，樓上雅間隔喧囂，倒也是兼顧得宜。”
宇文拓笑了笑，指了指著牆角的戲台，和上面的憐人，開口說道“高要還請了戲班，說是要唱些老秦人的調子。”
正說著，絡腮胡班主已領著伶人換了曲牌，三弦錚錚響起，幾個穿著粗布短打的漢子踏上台，扯開嗓子唱道
“阪有桑，隰有楊。既見君子，並坐鼓簧。今者不樂，逝者其亡……”
這是詩經•唐風里的句子，唱的是及時行樂，粗糲的嗓音撞在梁柱上，倒讓這新漆的樓里多了幾分古意。
嬴政和宇文拓比肩而立，在不遠處駐足听了片刻後，便笑著頷首道。
“秦地歌謠多帶鋒芒，這般婉轉的倒少見。”
說著，他轉頭又看向了高要，點了點頭，表示著對他的認可，夸贊著“你這樓里，倒藏著些巧思。”
高要正手忙腳亂指揮伙計擦桌子，聞言臉漲得通紅，撓著後腦勺嘿嘿笑。
“回陛下，都是瞎琢磨的！戲班班主說，光唱無衣太硬，得要摻點軟的，才能留住那些愛听曲兒的文客。”
他這話說得直白，帶著市井里的機靈，倒讓嬴政朗聲笑了起來。
“你這廚子，倒比宮里那些只會捧著菜譜的強，以你這聰明勁，再讓你在宮里任職，說不定哪天就能坐上郎中令呢。”
“陛下謬贊了。”
高要忙行了一禮，略顯慌亂的應道。
點了點頭，宇文拓跟嬴政便腳步沉穩走上樓梯，木梯被踩得咯吱響，他扶著雕花木欄往下看，然後對著高要說道。
“那日你做的紅燒肉，用的是彘肉中的肋肉吧？
肥瘦相間，醬汁裹得嚴實，你走後，朕宮里的御廚們，實在是做不出那股子油香。”
高要眼楮一亮，連忙跟在後面，微微躬身應答道。
“陛下聖明！那得選肋條上的五花肉，切成方塊，先用沸水焯三遍去血沫，再用冰糖炒出糖色，加老抽調色，小火慢炖一個時辰，炖到肥肉入口即化才成！”
他說得興起，唾沫星子都快濺到樓梯上，又猛地想起前面乃是秦始皇，慌忙收聲，臉都有些嚇白了，也幸好他有宇文拓護著，才不是嚇到癱軟在地上。
宇文拓見他這般言詞激烈，倒是無語的笑了笑，看他激動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大場面，就這場面，等自己以後帶他去戰艦坐坐，還不得嚇死了。
嬴政自然不會對他生氣，畢竟他已經查過了，高要和宇文拓乃是熟人，既然如此，他自然不會去做惹惱宇文拓的事情。
此刻听到他的話，卻反倒來了興致，畢竟在這個時代，做飯除了高要，從來就沒有人去想這些辦法，往往用水煮一下，或者燒烤，卻從來就沒有想過用這麼復雜的辦法做，虧他能想的出來。
“听你這麼一說，那今日朕可得再享用一道了。”
聞言，高要連忙深深的鞠了一躬，神色興奮地說道。
“諾，草民這就下樓為仙人和陛下親自做這道菜。”
高要領了話，跟打了雞血似的往樓下沖，剛到樓梯口就撞見端著托盤的亮，托盤里擺著幾碟切好的鹵味，油光 亮的看著就饞人。
“高大哥，這是張師傅剛鹵好的彘肉和兔肉，您看……”
亮話還沒說完，就被高要一把推開，然後高聲說道。
“先放著吧！仙人和陛下現在要吃紅燒肉，我得親自去做！”
聞言，後廚里頓時就炸開了鍋，紛紛趕過來圍著這位對于秦朝來說堪稱食聖的人做菜。
前廳里，嬴政正和宇文拓並肩站在二樓雅間，竹簾半卷，能看見樓下攢動的人頭。
扶甦捧著一碗玉露春，小口抿著，眼里帶著笑意“這酒清甜爽口，倒像是 會稽那邊應該有的滋味，沒想到我們咸陽也能釀得出這般好酒。”
嬴政接過高月遞來的酒碗，酒液在碗里晃出細碎的漣漪，他低頭嗅了嗅，手臂比劃著，笑道。
“高要這廚子，是真有些本事。
先前在御膳房時，他做的那道紅燒肉，朕至今都還記得，肥瘦相間，咬下去油汁能順著嘴角流，偏又不膩，配著飯能多吃兩碗。”
宇文拓指尖輕點窗欞，目光突然就落在了樓下那個捧著酒碗的玄衣男子身上，目光微微一凝，只見那人正是張良。
此刻張良正小口啜著米酒，眉頭微蹙，似在琢磨著什麼，嘴角卻不自覺地微微上揚，這酒的甜香混著米香，竟讓他暫時忘了國仇家恨。
“樓下那位先生，倒像是個有故事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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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拓淡淡笑著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嬴政耳中。
嬴政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張良雖穿著洗舊的錦衣，卻身姿挺拔，眉宇間藏著股沉穩的銳氣，不由眼楮一亮。
他活了四十余年，閱人無數，一眼就看出這人絕非尋常百姓，那握著酒碗的手指修長有力，指節分明，顯然是常年握筆的手，可周身又帶著股久經世事的干練，倒像是……像是那些隱于市井的名臣謀士。
“蒙恬。”
沒想到啊，上次來抓到了兩為絕世武將，這次竟然又遇到了一位絕世名臣，真是來得好啊，就應該多和仙人見見面，說不定能再遇到幾個絕世人物，那可太棒了！
想到這里，嬴政低聲喚道。
蒙恬立刻上前一步，斬釘截鐵地喝道。
“臣在。”
“去，快請那位先生上來一敘，就說朕有請。”
嬴政目光未離張良，嘴角噙著抹意味深長的笑，然後對著宇文拓說道。
“朕瞧他氣度不凡，或許能聊上幾句，說不定能招攬他也加入我大秦，為我大秦效力。”
言談之間，卻是濃濃的自信，認定了對方必然會答應自己。
聞言，宇文拓微微一笑，卻是不答，雖然他並沒有探查過那人的身份，卻也能隱約看出來，這人對秦朝有著很深刻的仇恨，這次相談恐怕不會如嬴政之意。
蒙恬領命下樓，穿過喧鬧的人群，走到張良面前，微微拱手。
“先生！陛下有請先生上樓一敘。”
張良心里咯 一下，握著酒碗的手緊了緊。
嬴政的親衛統領蒙恬！
難不成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可轉念一想，自己在咸陽從未顯露過蹤跡和樣貌，怎會被認出來？
而且，他們從來也沒見過面，怎麼可能會認出來。
正猶豫間，就听蒙恬又粗框之帶著一抹恭敬的說道。
“先生不必多慮，陛下只是想與先生討教些事。”
此刻，圍在一起喝酒的百姓們，也看出了門道，紛紛議論起來。
“蒙將軍這請的是誰啊？”
“瞧著相貌俊朗，莫不是哪個隱世的高人吧？”
“能被陛下請上樓，這來頭可不小！”
張良深吸一口氣，將酒碗遞到桌上，整了整衣襟，便跟著蒙恬往樓上走。
他沒有拒絕的權利，如今只能去會一會這所謂仙人和嬴政。
卻心里也清楚，這一去他怕是凶多吉少了，可事到如今，退縮也無用，倒不如見機行事，或許還有生還之機。
剛上二樓，就見嬴政和宇文拓並肩而立，他連忙躬身行禮，雖然是面對皇帝，聲音卻依舊平靜無波，好似面對的只是一個普通人一樣。
“草民張良，見過陛下，見過仙人。”
“張良？”
嬴政眉頭微挑，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听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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