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開始轉涼了,風從巷口吹過,卷著落葉,也卷著一股說不清的寒意。
西倉的卷閘門剛換了新的,鐵皮還帶著焊接的焦味,我靠在門邊,點了一根煙。指尖微微發涼,煙頭一點點燒紅,在暮色中跳動。
一輛黑色邁巴赫緩緩駛來,沉穩無聲,像條夜里的鱷魚。車燈掠過地面,映出一串白亮的光斑。
我眯起眼。
車牌熟得不能再熟了——“江k1t533”。
小彪的車。
—
車在門前停下,車窗滑落,一股冷氣伴著皮革香味涌出。
副駕駛探出一個人,是個穿西裝的小年輕,頭發抹得 亮,臉上掛著一副標準的、恭敬又討好的笑。
他拿著一只黑色封皮的請帖,恭恭敬敬地舉著︰“淨空哥,彪哥讓我給您送個請帖。”
我沒動。
只是吐了口煙,看著他。
小年輕被我的沉默逼得有些尷尬,只好訕訕地下車,快步走到我跟前,雙手把請帖遞上來,動作恭謹得像是端著一塊炸藥。
我低頭看了眼那請帖——黑底金字,厚重得過分,邊角還壓了暗紋,像是為了告訴人︰這不是邀請,這是命令。
上面只寫了一行字︰
“八月廿九,兄弟小宴,共飲三杯。”
落款是潦草一筆︰
彪•兄敬邀。
我隨手翻了翻,里面夾著一張便條︰
“阿寶兄弟一起,有福同享。”
我笑了。
笑得意味不明。
抬起頭,盯著那小年輕,聲音輕得像風,但每個字都扎人︰
“他這請帖,不是請我喝酒,是請我赴死吧?”
小年輕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閃了閃,立刻低頭︰“淨空哥說笑了,彪哥就圖個熱鬧,圈里人都在呢。”
我把請帖收進口袋里,動作慢條斯理,像收起一把藏著毒刺的刀。
“行,我去。”我說。
小年輕松了口氣,連連點頭︰“那到時候,我來接您?”
我彈了彈煙灰,語氣淡淡的︰
“不用。我自己帶人去。”
“但帶誰,不一定。”
—
車一走,我回到倉庫,把請帖扔到桌上。
鐵皮桌面磕出沉悶的一聲響。
阿寶正拆著一箱新到的貨,听見動靜回頭一看,臉色一下子變了。
“小彪請你?”他問。
我點頭。
他走過來,一眼掃到便條上寫著自己的名字,眉頭擰成了疙瘩︰“還點了我?”
我抽了口煙,點頭︰“嗯。”
阿寶沉默了幾秒,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咬牙低聲說︰
“哥,別去。這請帖就是塊招魂幡。小彪早就對你不服,這回擺宴,不是吃酒,是割人。”
我笑了笑。
沒接話。
阿寶憋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我替你去。”
我抬眼看著他。
他眼里全是真,帶著一股跟自己死磕的倔強。
“你不怕?”我問。
“怕。”他說得干脆,“可我更怕你出事。”
我盯著他看了很久,煙在指尖快燃盡了,燙得發燙,我才輕輕地笑了笑︰
“你知道嗎,現在我最怕的,不是他們殺我,而是我死了以後,留你一個人傻站在火里。”
—
那天夜里,我撥通了大柱的電話。
“這局,你知道嗎?”我問。
電話那頭靜了幾秒,大柱輕輕笑了笑︰
“我沒接到請帖,估計……我也不在他想請的人里。”
我听懂了。
小彪擺的局,不是隨便誰都能進的,想請誰、想宰誰,早就定好了。
“你想去?”大柱問。
我說︰“想。”
“帶誰?”
我夾著煙,吐了口氣︰“帶幾個不怕死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然後傳來一句話︰
“自己挑,記得,選對了,是一條路;選錯了,是一條命。”
—
八月廿九,夜。
風刮得比前幾天更狠,連月亮都掛在雲後,若隱若現,像一只冷眼旁觀的老鷹。
金沙會館。
老城區最大的一家私人會所,听說背後站著半個江城的黑白兩道,外頭兩排豪車排得水泄不通。
我帶了三個人。
阿寶,阿虎,還有老鼠。
阿寶不說了,跟我這麼久,心里跟我拴著一根繩。
阿虎呢,手快,心狠,是把能捅穿人的刀子。
老鼠是新招的,不起眼,個子瘦小,眼神像針,話少到讓人發毛。
三個人,各有各的用處。
進門時,有迎賓過來查請帖,看見是我,連忙小心翼翼地引到樓上。
樓梯鋪著厚厚的紅毯,牆上掛著巨幅油畫,一路走過去,燈光晃得人眼楮疼,紅光照在地上,就像一條通往地獄的血路。
阿寶低聲在我耳邊問︰
“哥,這路一旦走過去,還有回頭路嗎?”
我微微一笑,只回了他一句︰
“回頭路,從來不是走出來的,是殺出來的。”
—
推門。
一股濃烈的煙酒氣息撲面而來。
燈光刺眼,煙霧繚繞,十幾張圓桌擺得滿滿當當,像一場盛大的動物狂歡。
小彪坐在主位,穿著一身剪裁考究的西服,面色紅潤,笑得跟菩薩一樣仁慈。
他身邊坐著幾個熟面孔——道上有頭有臉的主,個個身上帶著不干淨的味道。
但最讓我意外的,是鉤哥。
他竟然也在。
鉤哥見我進門,立刻舉杯,笑眯眯地喊︰
“喲,這不是淨空兄弟嘛?快進來快進來,今天可是主角之一啊!”
我面不改色,邁步走進去,目光一桌桌掃過,所有人都在看我,有的帶笑,有的冷眼,有的眼底藏著刀。
小彪起身迎我,伸出手,握得很緊,像要捏碎我的骨頭。
他壓低聲音,在我耳邊笑著說︰
“你能來就對了,今天啊,沒人死,只有酒。”
我看著他,笑著回了一句︰
“希望你別騙我,不然,我真會讓你死在今天。”
他愣了半秒,然後大笑起來,笑聲震得桌上的酒杯都微微晃動。
“淨空,還是你這脾氣帶勁!”
我笑笑,不動聲色地坐下。
端起酒杯,掃視四周。
今晚——
是局。
是個笑里藏刀的局。
我心里很清楚。
從我喝下這第一杯酒開始,局才真正拉開了帷幕。
而我,也早已經把命,押在了這一杯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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