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之間的廣袤區域,氣溫總是簡單,冬盡春來,春就來的毫無層次感,也沒有存在感,冬夏之間的過渡變得模稜兩可,剛裹好暖心的外套,陽光旭日下,又如洋蔥般一層一層剝開外皮。瘦心市的天氣就是典型的亞熱帶氣候,南下的冷氣一如既往地沖鋒陷陣,緩慢而堅定地走,爬過分水嶺,俯沖平原和丘陵,滋潤著湖泊草甸,水窪田畦,本以為前進的步伐會加快順利,卻不想遭遇南熱暖氣流,針對相對,互不相讓,像兩軍對峙,你爭我奪,你來我往,拉鋸膠著。冷空氣毫不憐憫的,一意孤行,只願逼迫對方退路,表現出來,對于這片深沉大地上的一切的眷戀,哪怕野花,衰草,孤樓,硬地,那高樓下的牆角陰影,馬路上的凸起石塊,花壇邊基座上的勞碌的螞蟻,鋪滿殘花沃壤上虯健的海棠樹,都是受寵若驚的愛寵,匍匐在它漫天無際的肆意中。
它是那麼的冷酷,無情,執著,堅毅,不顧一切的躑躅在這一片可愛又風趣的城市上空,專門挑逗傷心的平民,刺痛他們本已心碎的皮膚,折磨著消失殆盡的忍耐。
如果說還有什麼比這還要讓人痛徹心扉的領悟,那就是人心的隔膜,和彼此之間的傷害。感情就像冷空氣,疏忽不定,就如同瘦心市的天氣,一天多變,浮雲都顯得那麼心不在焉,好不容易晨起霞光渲染一片猩紅,睜開眼楮的天空,在一兩朵灰蒙蒙的雲陪襯下,又悄悄被風推著溜走。那風帶著灰塵,刮臉,太陽曬的一上午又會焦躁,中午的片刻不歇,又會冷不丁受到南上暖濕氣流騷擾,四點多的天空四面八方早已攏過來黑乎乎的一片,頭頂上是壓抑和厚重,遠處水平盡頭是藍韻的水天一色,著層次分明,界限明顯的天空讓人情緒沉郁,思維粘滯,反應遲鈍,行動呆緩,更添加憂愁善感。
這雲也是驕傲的,自大的,狂妄的,自以為俯視群小,無所顧忌的揮灑著自己的恣意妄為,嘲弄著每一個東奔西走的無助弱小。施舍般甩出自己額頭上急不可待的細汗,拖著長長的雨線,滴在花壇石階上的劉芳額頭,清涼的晶瑩剔透的被砸碎的四分五裂,尚未發出最後的哀鳴,前僕後繼的嘆息又在額頭,臉龐,後頸呻吟。
劉芳低頭看不到自己的身影,厚實暗淡下來的陰影,掩蓋著自己身軀,孱弱膽怯的影子悄悄躲在黑幕之後,瑟瑟發抖,掩飾著內心的脆弱。
茫然抬起頭,任憑雨水輕輕的拍打,劉芳眼神迷茫,猶豫,徘徊,憂郁的眼神失去光彩。唯有小王和花蕊邁步趕過來的身影,讓一絲的光亮閃爍,隨即又泯滅。
那心上的人,自己魂牽夢縈的人,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也是最想保護的人,愛他超過愛自己,這深沉的愛卻又那麼的畸形,那麼的不倫,得不到祝福的愛注定只是漂浮在水面上竹籃,看似滿滿當當,卻是鏡花水月一場空而已。劉芳不忍心想到可怕的未來,病重的母親,淒慘的經歷,無望的前途,心愛的男人。壓的她喘不過氣,僵硬的脖頸慢慢又低下頭去。
一朵白粉相間的海棠花在風雨中墜落,不偏不倚,砸在劉芳雙腿間,無助可憐的躺在臂彎側。花香人醉,孤芳自賞,人面映花,花語解人,這醉人的海棠凝望著劉芳,劉芳也在看著它,抽出的右手小心翼翼捧著它,滑嫩細膩的花瓣,托著細碎的雨珠,訴說著無言的深沉。
小王呆呆的站定,慢慢停下腳步,不忍心去打擾這顫動心房的畫面——海棠樹下,花蕊笑靨如花俏麗站在劉芳身側,俯身細語,手捧花蕊的劉芳,嬌小玲瓏,嫻靜溫柔,不知花比人嬌,還是人比花俏,落英繽紛恍如隔世。
小王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們,花蕊輕輕推著劉芳,嬌笑著,發出銀鈴般笑聲“林妹妹,你寶哥哥來了,怎麼還在這淋雨,不怕心疼了人家?”
小王脫口而出,“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此刻真的理解曹雪芹那筆下生花的意境,原來完全是真實的”
花蕊睜大眼不明就里,劉芳漲紅臉,鼓足勇氣轉頭凝視小王,“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痴痴傻傻盯著小王,二人都沒有移開彼此之間目光。一根無形的細線將二人緊緊連接,捆束在一起。
花蕊歪著頭,忍著笑意,看著小王,又轉頭望望劉芳,狡黠的目光閃動著靈光,忍不住咯咯咯笑起來,“兩個痴兒!倒在這兒風花雪月吟詩作對起來”坐在劉芳身邊摟著她肩膀,”你可知道剛才你的寶哥哥差點出事?還有你姐,小心過來撕了你”
劉芳對姐姐不以為意,沒有反應,毫無波瀾。倒是听到小王被為難心里糾結起來。張大嘴巴站起身來,抓住小王臂彎,”他們把你怎麼了?”
“沒事!舒警官來了”小王淡然一笑。
花蕊把舒警官教訓物業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娓娓道來,她口齒伶俐,吐字清晰,學起人物表情動作也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听的劉芳一會皺眉,一會抿嘴,一會舒展,一會開顏,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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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笑臉短暫停留又瞬間沉下來,幽幽望著小王,手攤開,“催款單呢?我看看”
小王猶豫下,看著她堅定的樣子,只好掏出來遞給她。
“五萬塊錢!又是五萬”劉芳盯著催款單上冷酷的數字,內心冰冷,呆坐著。花蕊摟著她,伸頭掃一眼。
“你媽媽怎麼了?”
劉芳說出母親病情,花蕊側著頭想想,出神半天,然後笑出來,“腦梗中風不可怕,應該可以調養過來,腎可以換,不是還有你姐妹兩個,隨便哪個捐一個腎就可以”
劉芳沉默不語,面帶憂愁,小王解釋,“手術費不是一筆小錢”
花蕊想想,拍拍劉芳肩膀,“我覺得能用錢解決的事情應該都不是大問題,那些錢解決不了的問題才是大問題,就比如——”花蕊停口不語,眼楮瞥著小王,嘴努著。劉芳暗嘆一口氣,她何嘗不知,過去周和刁他們寧願透析治療費,也不願意手術,就是控制著自己,逼自己就範,投鼠忌器忍辱負重。
花蕊喃喃自語“中風的事情我來想想辦法”聲音微弱,幾不可聞。劉芳以為她是安慰自己,報以笑容。
花蕊突然發現什麼,眼光銳利,不無擔憂的低聲說道,“林妹妹,你寶姐姐也來了,不過這可是一個烈貨”劉芳聞言望去,小王也轉頭,原來劉盈走錯路追了很遠不見蹤跡,又調轉頭回到四樓icu,也沒看到小王,下樓,在後門望見三人,氣沖沖奔過。
花蕊手機突然響起來,花蕊皺著眉頭听完,掛了電話,嘆口氣,“看不到有事鐘無艷,無事夏迎春了,催我回去忙不過來了我走了,你小心”站起身來,又改口,“我說錯,她小心,你是玫瑰,帶刺的玫瑰”
小王窘迫,干咳起來,劉芳推了一把花蕊“我有那麼丑麼?”花蕊跑起來,與筆直沖過來的劉盈擦肩而過,瞥著劉盈一眼,暗嘆“姐姐俏麗嫵媚,妹妹賢淑可愛,論美貌還是姐姐略勝一籌,為何基因如此厚此薄彼,姐姐總是比二妹優秀”
老天爺其實是公平的,二妹沒有大姐的容顏,卻往往比大姐更加智慧和堅韌。
劉芳緩緩起身,迎接著暴雨來之前的平靜,雲層更加厚重,天黑沉沉的,雨絲微涼,不緊不慢的徐徐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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