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防備的侯卿趔趄著倒下,緊繃的雙臂撐在地面,唇角緩緩流下絲血跡。
可他似乎並未意識到自己此時有多狼狽,只是死死盯著那座墳頭。
耳邊是尤川的質問︰“你不是她的徒弟,心屬她嗎?那為何你要和那些人一樣那麼對她?又為何看不出她已有向死之志?!她那麼喜歡你,但凡那時你多陪陪她,勸勸她,她就不會一心向死!”
侯卿猝然扭頭看向尤川,“你……你說什麼?我師父她,喜歡我?”
“是!”
尤川心想,從前他覺得自己礙于義父和少祀官的身份,只能遠遠的望著蚩夢,便已是最令他心痛的。如今他才發現,他不及甦容半分。
思及此,尤川猛地上前,攥住侯卿衣領將他拽近自己,明明是平淡的語氣,說出的話卻如巨石落入深譚,掀起萬丈波瀾。
“你不知道是嗎?那你給我听好了!甦容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你!不然你以為她為何一開始就把那麼重要的竹哨隨意給你?又為何屢屢為你涉險,甚至心甘情願的為你換血?!”
“她之所以沒告訴你,是她那時已知自己身受重傷,就快要死了!她怕自己死後你會難過,寧願與你從來只是師徒!”
“她早在你喜歡她之前,就傾心于你了。可你都干了什麼?!”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按下暫停鍵,尤川的話不斷在耳邊回響,震的侯卿耳邊嗡鳴,洶涌不止。
他僵在原地,用了許久才堪堪反應過來,如同被什麼燙到般甩開尤川的手,青著臉道︰“我不信,一定是師父覺得假死騙我不夠作罰,故意叫你這麼說來叫我難過的。”
他隨即撐地起身,冷靜鎮定的異常。
“我不會上當的。”
“我師父絕對沒有死,她現在在哪兒,你告訴我。”
“有什麼氣,什麼恨,我都自己去跟她賠罪,輪不到你在這里騙我!”
尤川看著不住搖頭否認的侯卿,突然覺得無力又疲憊。
他不再去看他,踉蹌著轉身撿起地上的酒壺,道︰“有人叫我給你留句話。你不信是嗎,那你就去看看萬毒窟後山的萬蠱洞,再去十二峒看看她住的地方,看她都給你留了什麼。”
侯卿听到這話,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猛然轉身離開。
此處離萬毒窟足有兩日路程,可侯卿卻生生一日便趕到了萬毒窟。
他為節省時間,直接從萬毒窟里穿過去萬蠱洞,被人發現了也沒停下。
但在這個過程里,侯卿分神留意了下萬毒窟,毒公及其舊部已經不在了,剩下的都是虺王的人,他們在重建被毒公毀掉的萬毒窟,一派生機勃勃之景。
這令侯卿的心頓時沉到底。
終于到萬蠱洞,他不管不顧的徑直闖進去。
從前侯卿也听說過萬蠱洞的凶險,可令他意外的是,如今萬蠱洞里什麼都沒有,空蕩蕩的。
盡頭便是原有萬千蠱蟲的天坑,如今也什麼都沒有了。
侯卿站在邊上茫然了一會兒,鬼使神差的,一躍下去。
他舉著火折子環顧四周,想找到甦容給他留下的東西,卻什麼都看到,不由得頹然跌坐下去。
這時,他忽然發覺手指摸到了什麼凹痕。
侯卿立刻看過去,在昏黃的光亮下,瞧見是幾個字,大概是因年歲久遠,又曾被蠱蟲啃噬爬過,變得模糊了。
他湊近急切的想辨認清楚,但很快就不用睜大眼楮費力看了。
因為他余光瞥見,旁邊的山壁上還有字,那些更加清晰。
——侯卿,等我……
侯卿怔住,若有所覺的舉著火折子看其他地方,最後發現這一小片地方密密麻麻的都是他的名字。
字跡凌亂,斷斷續續的,有的還帶著已經硬化干掉的血跡,看深淺程度像是人用自己的手指為筆,以內力刻畫上去的。
“這是我前日來處理這里的兵神怪壇時發現的。”上方不知何時,虺王出現在了那里,“容容兒時就常來萬毒窟。因為六歲那年在僑階大會上見到了你,後面一直來,甚至還多次違背大帥給她下的禁令。後面她再見到你,同大帥說想跟你走。那次大帥很生氣,後面在蚩笠的建議下,提前把她扔進了萬蠱洞。”
虺王注視著侯卿,緩緩續道︰“這萬蠱洞,從一開始就是大帥為容容建的。至于原因,我已經听鮮參告訴我侯老弟你是什麼人了,想必你很清楚吧。”
“你可能不知道,容容在這里面待了足足三日。被萬蟲噬咬,劇毒攻心,那種痛苦,萬毒窟最窮凶極惡的犯人,都撐不過一半作的刑罰。我听大帥提過,他在外面等著時,听到容容一直叫著你的名字,然後撐過去了。”
“那些字,就是那時候留下的。”
侯卿抬向虺王,喉嚨卻痙攣著,叫他難以出聲。
末了,侯卿連滾帶爬的出了萬蠱洞,踉踉蹌蹌的往外走。
虺王在後面問︰“侯老弟,你去哪兒?”
侯卿听不真切他的話,只想著尤川說的,還有十二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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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路上停都沒停的趕,到後面,他明明身體上已經疲憊到了極點,目中也全是紅血絲,令他看東西都出了重影,體內各處經脈也因內力耗盡而裂痛,可他卻仿佛沒有察覺到,僅崩著那根快要崩潰的弦支撐著他繼續趕路。
到畫谷外時,侯卿看到了九峒主和鮮參。
他們像是早就曉得他要來,見到他後,九峒主直接對他動手,怒而質問︰“你不是答應過我,會保護好容兒嗎?!”
侯卿沒有防備,卻也沒還手,就那麼挨著。
還是鮮參看不過去了,拉住了九峒主,對侯卿道︰“我知道你要去哪兒,跟我來。”
“多謝。”侯卿啞聲說。
鮮參搖頭,帶侯卿往里走,後面的九峒主頹然靠著戈壁,沒有跟上去。
侯卿則跟著鮮參到了甦容的住處。
“想來,你應該見過那女娃娃的臥室,里面沒什麼特別的。但你可以去後面那邊上鎖的房間看看。”鮮參說。
侯卿頭一次覺得腳步如此沉重,用了足足兩刻鐘的時間,才挪到鮮參說的房間外,一掌劈開上面的鎖,推門進去。
里面應該很久沒人來過了,空氣里還浮著灰塵。
侯卿定楮一看,僵在了原地。
這房間里布置很空,但四面牆上掛滿了畫卷。
上面如出一轍都是個挺拔的白衣男人,手中撐著把紅傘,只是皆為背影,沒有正面和面容。
侯卿走到最中間那副面前,這幅畫紙張已泛黃,上面畫的是暴雨天,一個女童倒在青石板路上,遠處有同樣的白衣男人撐傘而來。
下面尚有題字︰
“有個人救了我,我听人說,他好像就是江湖上很有名的玄冥教尸祖,侯卿。”
“我有點喜歡他,不知日後有無機會再見。”
侯卿腦中轟然空白,被他刻意忽略壓抑著的鈍痛再沒有放過他,在他心口處瞬間炸開,並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令他站不住失力倒在了地上。
“師父……”
在這個一如既往晴朗普通的日子里,向來雲淡風輕、漫不經心的的尸祖驟然濕了眼眶,大手死死的按著刺痛到抽搐的心口,哽咽著低啞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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