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撕開六月的熱浪時，于婷婷將洪華送的項鏈丟進垃圾桶的脆響，仿佛還回蕩在合租屋的走廊里。
那串刻著兩人名字縮寫的銀色項鏈撞在塑料桶壁上，金屬鏈條的踫撞聲像極了洪華心髒裂開的紋路，
混著樓下燒烤攤飄來的煙火氣，在悶熱的空氣里碎成細屑。
此刻洪華蜷縮在合租屋的灰色布藝沙發上，空啤酒罐在腳邊堆成歪斜的塔，
罐身凝結的水珠沿著稜角滑落在地，洇濕了淺色地毯。
他已經在這里坐了整整一夜，晨光爬上他的臉頰，照亮了他眼下濃重的青黑。
他的臉埋在抱枕里，淚水混著酒漬在亞麻布料上暈開深色痕跡。
那是于婷婷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繡著 “永結同心” 的針腳早已被他無意識地扯得參差，
露出底下灰白的棉絮，像極了他們支離破碎的感情。
江河站在玄關處，看著洪華顫抖的肩膀，想起昨夜路過他房間時，從門縫里漏出的手機屏幕光。
那是洪華在反復翻看與于婷婷的聊天記錄，對話框停留在三天前的 “我們還是分開吧”，
消息框右上角的紅色感嘆號像一把刀，剜著洪華的心。
“先去洗把臉吧，今天還要考試。” 江河輕聲說，將薄毯往洪華肩頭緊了緊。
洪華沒有抬頭，只是伸手摸向茶幾上的啤酒罐，指尖觸到空罐的冰涼，又無力地縮回。
窗外的陽光正曬得晾衣繩上的襯衫輕輕搖晃，那件藍白條紋襯衫是于婷婷陪洪華買的，
當時她踮起腳尖替他整理衣領，笑著說 “穿上像海員”，
此刻卻在風里孤單地翻轉，第二顆紐扣不知何時掉了，露出他曾被她指尖觸踫過的鎖骨。
考場里的吊扇發出惱人的嗡鳴。
陳鵬咬著筆桿的牙齒在陽光下閃著白光，橡皮在草稿紙上擦出沙沙聲響，像春蠶啃食桑葉。
江河的試卷在視線交錯中無聲傳遞，鋼筆尖劃過答題卡的 聲里，他忽然想起前世監考老師敲桌子的嚴厲眼神。
那些他寫下的答案，既藏著重生前上一世挑燈夜戰的記憶，也是系統操控江河身體所產生的必然結果。
洪華盯著試卷上的微積分公式，眼前卻不斷浮現出于婷婷的臉。
她提出分手時的眼神冷靜得可怕，像看一個陌生人。
此刻監考老師在過道里踱步，皮鞋跟敲打地面的聲音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筆尖懸在答題卡上方，遲遲落不下去。
他已經二十分鐘沒有寫出一個字，草稿紙上只有幾道歪歪扭扭的劃線，像他此刻混亂的思緒。
“第 37 題選 b。” 陳鵬的聲音從斜後方傳來，帶著不易察覺的擔憂。
洪華抬頭，撞上陳鵬遞來的目光，那眼神里有催促，有心疼，還有一絲恨鐵不成鋼。
他想起之前他們在圖書館熬夜復習的場景，于婷婷總會在十點整發來消息︰“給我的大數學家送夜宵啦！”
然後抱著溫好的牛奶和烤飯團出現在圖書館門口，惹得陳鵬直起哄。
此刻那些畫面像被雨水洇濕的畫紙，模糊成一片斑駁。
橡皮在草稿紙上擦出沙沙聲響，洪華這才驚覺自己把選擇題答案涂錯了位置。
他抓起橡皮用力擦拭，紙面上起了毛球，仿佛他此刻千瘡百孔的心。
後排的吳宇涵輕輕踢了踢他的椅子腿，遞來一張紙條︰“考完去喝酒？”
洪華看著紙條上歪歪扭扭的字跡，想起上周吳宇涵陪他在操場暴走三個小時，
听他一遍遍地講與于婷婷的故事，直到凌晨三點食堂亮起第一盞燈。
他攥緊紙條，指甲陷進掌心，卻在監考老師經過時迅速展開，用鋼筆在右下角畫了個勉強的笑臉。
當最後一門考試結束的鈴聲劃破校園，陳鵬跳起來歡呼擊掌，吳宇涵掏出手機開始刷附近的火鍋店，
唯有洪華坐在座位上，盯著試卷上的分數欄發呆。
陽光透過教室窗戶斜斜地照進來，在他的試卷上投下一道陰影，像極了于婷婷最後離開時的背影。
他緩緩起身，听見抽屜里的手機震動。
是于婷婷的微信頭像在跳動，卻不是消息，而是一條朋友圈更新︰
她穿著白色連衣裙，站在湖邊，笑得燦爛，配文是 “新的開始”。
洪華感覺胸口被什麼東西猛地撞擊，他踉蹌著扶住課桌，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陳鵬的笑聲突然變得遙遠，吳宇涵的說話聲像是隔著一層水，
他只能听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一下一下，震得耳膜生疼。
教室里的人潮漸漸散去，只剩下他一個人站在原地，看著陽光在地面上流淌，想起于婷婷曾說過的話︰
“洪華，你知道嗎？陽光最燦爛的時候，影子也最清晰。”
走出考場時，夕陽正將天邊染成橙紅色。
洪華摸出褲兜里的項鏈盒，打開，里面躺著那枚櫻花發卡，于婷婷留給他的最後一件東西。
塑料花瓣上還粘著幾根她的發絲，柔軟而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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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她說 “九塊九包郵的發卡，比鑽石更珍貴” 時的笑容，
想起她將發卡別在發間，轉身時發絲掃過他手背的觸感。
此刻發卡躺在掌心，像一片枯萎的花瓣，再也發不出半點光澤。
“走吧，” 江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去吃頓好的。”
洪華抬頭，看見江河眼中的擔憂，忽然想起小時候摔破膝蓋時，哥哥也是這樣的眼神。
他點點頭，將發卡放回項鏈盒，小心翼翼地揣進褲兜，那是他與于婷婷之間，最後的紀念。
校園廣播里響起《致愛麗絲》的旋律，洪華望著操場上奔跑的人群，忽然覺得一切都變得模糊。
于婷婷的身影仿佛還在人群中穿梭，穿著白色連衣裙，發尾的櫻花發卡閃著光。
他閉上眼楮，再睜開時，只有夏日的熱風卷起一片落葉，輕輕落在他腳邊。
終究還是散了，他想，就像這陣風，吹過就再也回不來了。
陳鵬過來勾住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他的後背︰“走吧你，吳宇涵說火鍋店有買一送一，晚了就沒了！”
洪華被他推著往前走，听見自己的聲音從喉嚨里擠出來，沙啞得像是別人的聲音︰“好。”
遠處的燒烤攤又開始飄來煙火氣，混著青春特有的躁動與迷茫。
他抬頭望向天空，夕陽的余暉里，一朵雲正緩緩飄過。
也許吧，他想，也許晴天總會來的。
只是此刻的他，還不知道，這場雨還要下多久，而雨後的晴天，又會是什麼模樣。
江河望著操場上奔跑的人群，想起劉詩琪說過︰
“考試結束的夏天，連風里都有啤酒泡沫的味道”。
而江河此刻，卻只聞到遠處垃圾桶散發的酸腐氣息，混著青春特有的躁動與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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