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換了一般的普通人家，他們還敢說出一句休息一會兒便可醒來，但這里是太子府，被他們把脈診治的是太子妃……
他們這般說了，一旦晏青禾沒能及時醒來，那便麻煩了！
得不到一個確切的答案，澹台冥惱火不已。
當即要重罰這些人。
卻被顧瀾勸住了，“殿下息怒……若太子妃醒來，看到這麼多人因他而喪命，他心中必定愧疚萬分，不如，我去把易安叫來，興許太子妃只是太累了，這才昏睡不已。”
方易安雖然醒了，但身子尚未好全，如今被國公和國公夫人留在國公府內精心照料，怕是不會讓他在這個時候過來。
況且，就算方易安來了，也未必能讓晏青禾醒來。
澹台冥知道自己如今情緒不對，也知道身為儲君，他更該在這個時候冷靜下來。
可就是……冷靜不下來。
許久之後，澹台冥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滾。”
這話自然是對那些一問三不知的大夫說的。
顧瀾一個眼神，那些大夫便立馬起身逃走，連什麼規矩風度……都不要了。
知道澹台冥如今需要獨處，顧瀾也沒再規勸那麼多，也帶著下人走出了房間。
站在院子外，顧瀾臉色也不大好看。
如今澹台冥的傷勢尚未完全康復，方易安也仍舊在國公府內養傷，晏青禾卻又昏迷了……
好似所有的一切都在朝著不好的方向發展。
意識到自己如今的想法十分消極，顧瀾晃了晃腦子，讓自己冷靜下來，便又帶著人外出巡邏。
而房內的澹台冥，也只是靜靜看著昏迷中的晏青禾。
他的斷手尚未完全恢復，連擰干帕子幫晏青禾擦擦臉都做不到。
但若非晏青禾，澹台冥怕是會徹底失去自己的手。
這已經是晏青禾第三次救他于危難之中。
若沒有晏青禾，他未必會死，但絕對沒有這般輕松自在。
可他也知曉，晏青禾之所以這麼幫他，只是因為想從他這里得到自由、權勢和金錢。
這些，澹台冥都有。
也可以全部都給他……
只是，他想給晏青禾的，要更多一些。
多到，晏青禾未必會稀罕。
而此刻的晏青禾，正被困在夢魘之中，正在經歷第一百零八種死法。
正當他打算擺爛，盡情享受各種死法的時候，畫面陡然一轉！
他像是被人猛地推了一把，好不容易站定，卻發現眼前的場景十分真實……卻又真實到令人恍惚。
他看到了澹台冥……
準確來說，他是看到了澹台冥的一生。
從出生時那一聲響亮的啼哭開始，就注定了這一生要為這一聲而苦苦掙扎，飽受折磨。
大周的太子殿下，自小聰穎，玉雪可愛。
剛會蹣跚走路，便喜歡抓著毛筆亂寫亂畫，看得江玄知心中一軟，朝堂之上跪求聖上，要求成為太子的老師。
那之後，剛學會說話的太子殿下便被安排好了這一生。
從識字，練字，到後面的畫畫、下棋、辯論、騎射……
他小小年紀便學著如何成為一個完美的儲君。
他笑得時候很克制，行禮之時也是規規矩矩，他不能坐在母後的懷中听著故事，而是坐在桌前認真傾听老師口中的為君之道。
他不能有自己太多的喜好，因為他這一生注定要為了黎民百姓而活著。
他不能做自己，他要做的，是儲君。
是未來的帝王。
尋常人家的小孩兒，跌倒了可以哭著等人扶起來，並輕聲細語安慰著。
他便是因為練習射箭而弄傷了手，也只能淡淡地看一眼，說一聲“不妨事”，而後繼續練習。
母後會趁著無人時，抱著他心疼。
他卻十分乖巧，笑著哄母後說自己今日又精進了許多。
其實他知道，自己的母後……並不受父皇的喜愛。
宮里很多人都說，母後注定被廢。
而他，已經長大了，是個小小男子漢了，他得保護母後！
只要他成為一個優秀的儲君，就可以保護母後不被廢。
但母後終究被廢了……
她孤獨地死在了父皇賜給她的一條白綾上。
而後被草草包裹著，抬了出去。
連最後的一點尊嚴和體面都沒有。
他明明已經是個小大人，可是哭著喊著朝著母後跑去的時候，還是會被那些宮人摁得死死的。
他們說……母後穢亂後宮，罪該萬死。
連他這個太子指不定都是皇室的髒污。
可是，他的母親那般溫婉美麗，自從被困在這皇宮後，連基本都自由都沒有，如何能穢亂後宮？
她是皇後啊……
那一年，京城血流千里。
就連江玄知都險些慘遭毒手。
可礙于江玄知留有當年先皇的特赦聖旨，他的父皇無可奈何，只能留他一命。
若非為了保護他這個不爭氣的太子，江玄知其實也可以過得很好，可最後還是被逼得死遁，逃出京城。
最後，年僅十二歲的太子殿下被送往了邊關。
這步棋，皇帝下得很好。
人人都以為他死定了。
可他沒有死。
甚至還靠著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攢下無數軍功，讓遠在京城的帝王雖忌憚，卻無能為力。
只是……
接下來的事情，就和晏青禾看到的不一樣了。
邊關十三年的煉獄生活，無數的背叛和刺殺，對母後被害死的耿耿于懷和怨恨……早就讓這個看起來冷靜理智的太子，在心底埋下了瘋魔的種子。
只要一點水，就立馬長成參天大樹。
真正的晏青禾，在被送來邊關之前，便已經被迫服下了劇毒。
縱然他只是個可憐人，但比起他，澹台冥也好不到哪里去。
母後的忌日，本就是他心中最痛最難熬的日子，晏青禾的出現……徹底點燃了他的怒火。
他將聖旨扔在地上，用鞋子碾壓著，當場拔劍殺了宣旨挑釁的太監。
營帳里鮮血噴涌。
很快，尸體被人拖了出去，剩下的人也都被拉到營帳外。
可以選擇活著回去，也可以選擇死。
而營帳內，澹台冥一邊面無表情地擦著手上的血，一邊坐在高座上，看著跪在下面瑟瑟發抖的晏青禾。
問道︰“你可知，你身中劇毒，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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