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冥︰“……既知道金貴，何故拿來擤鼻涕？”
晏青禾頂嘴︰“殿下明知道青禾要擤鼻涕，何故拿來給我用？”
“……放肆。”
“青禾知錯了。”
他認錯很快，但半點認錯的意思都沒有。
澹台冥覺得自己寵得他越發沒有規矩了。
若是放在其他府邸之中，怕是要責罵一番，可澹台冥卻又忍不住勾起嘴角，心中得意于自己總算把人寵成了這番模樣。
他垂眸，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給晏青禾倒了一杯茶。
晏青禾卻半點異樣都沒察覺到。
端起茶水時，也只是笑著說了一聲︰“謝殿下。”
方才茶壺時，澹台冥雖什麼都沒說，但知道……自己這溫水煮青蛙，已經煮到火候了。
吃飯時，澹台冥給晏青禾夾菜，晏青禾也沒有了剛剛認識澹台冥時的拘謹。
完全習慣了這般“伺候”。
如今與澹台冥同桌共食，也沒覺得有任何的不妥。
吃飽喝足後，澹台冥並未帶著他馬上離開，而是帶著他去了二樓的一個小房間里。
晏青禾見他這般熟練地推開人家的房門，覺得有些不禮貌。
可又覺得澹台冥也不是三歲小孩子了，這些道理總該是明白的，便什麼都沒說。
卻沒想到，那小房間里……竟然供奉著一塊牌位。
晏青禾沒瞧清楚上面寫的是什麼，只隱約猜出這是一個年輕人的牌位，而立下這牌位的，是這年輕的父母。
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這小房間挺隱蔽的，哪怕是可以搜查，也未必能查得出來。
恐怕是這客棧老板的兒子，因著特殊原因，將這牌位放在這里供奉。
那……澹台冥又為什麼會知道這里供奉著牌位呢？
正當晏青禾好奇的時候，卻見澹台冥熟練地拿起了香，點燃後，插在了香插上。
隨後又對晏青禾道︰“上注香。”
晏青禾雖然不懂，卻還是按照澹台冥的意思做了。
他也不敢多問。
上好香了，便看著澹台冥將一袋碎銀子放在了香插的旁邊，隨後，帶著他離開了。
客棧老板察覺到時候差不多了，便想著上來問問這兩位貴客是否需要添些茶水，可是卻恰好看到澹台冥帶著晏青禾從那邊小房間里走過來。
老板臉色立馬變得惶恐不安。
本以為澹台冥會質問些什麼，卻只是听見他淡淡夸了一句“飯菜不錯”，便帶著晏青禾下樓離開。
許久後，客棧老板在樓下小二的喊叫聲中，才趕忙回過神來。
而後急忙跑去小房間查看兒子的牌位。
牌位好好的，還有剛剛上的香。
那香插的旁邊，同往年一樣，放著一個囊鼓鼓的錢袋子。
里面是很多碎銀子。
客棧老板怔愣了許久，趕忙拿著錢袋追了下去，卻早已不見那馬車的蹤跡了。
他那雙渾濁的老眼里滿是淚光，哽咽著，許久發不出聲音來。
馬車里。
晏青禾猶豫了許久，還是問道︰“那客棧老板的兒子，是殿下的故人？”
澹台冥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算是故人……”
不過，是個只有一面之緣的故人。
他問道︰“還記得孤之前同你說過，京城幾次三番派來細作想要暗殺孤的事情嗎？”
晏青禾點頭，“記得。”
趁著澹台冥年少卻正是缺愛的年紀，便送了不少年輕貌美的女子過來。
想要借著美色，暗殺他。
但都失敗了。
不過，晏青禾也記得，好像有一次是險些要成功的。
澹台冥便道︰“那一次，是孤離死亡最近的一次……那個女子的匕首刺下來的時候，那個士兵就擋在了孤的面前，匕首太長了，刺穿了他的心髒，也刺穿了孤的前胸……”
險些就救不回來了。
如果不是那個士兵，澹台冥根本沒有活命的可能。
即便是心髒被刺穿了，那個士兵仍舊死死擋在澹台冥的面前。
才十來歲的澹台冥，也是第一次遇到這般背叛和刺殺的澹台冥，早就嚇得面容失色，僵硬不已。
他沒哭，眼淚卻不爭氣地順著臉頰往下滑落，淚水聚集在他滿是驚恐的眼楮里，驚雷在帳篷外響起，所有人都在忙著救那忽然失火的糧草。
無人察覺到這營帳內的異常。
極具諷刺。
直到那個士兵的身體被那女殺手捅得稀巴爛，再無阻止她的能力，她才一腳將那尸體踢飛，朝著已經中了一刀的澹台冥走來。
澹台冥已經無法動彈了。
那胸口上的刀傷已經沒有那麼痛了，余下的只有麻木，那張漂亮溫柔的臉蛋，在此刻變得無比猙獰。
明明方才還在同他耳鬢廝磨，險些做成夫妻的溫婉女子，卻成了冷心絕情的殺手。
匕首落下的時候，澹台冥已經不再看那女殺手猙獰可怕的臉，而是一直僵硬地盯著那死掉的士兵看。
那一刻，他才恍然發現……這是那個只見過一次，知道他怕冷後還哄著他，要給他送來老糟燒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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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他是差不多的年歲。
哄他的時候，卻十分溫柔，就如同母後一般，仿佛把所有的溫柔和耐心都給了他。
原本是來給他送老糟燒的，卻成了來送命……
女殺手後來被趕來的將領一箭射殺了。
沒能問出幕後主使，但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十幾歲的少年澹台冥因此事受到驚嚇，昏厥了十幾日，被強行灌下的湯藥很快就被吐了出來，又重新被強行灌進去。
偶爾有睜開眼楮的時候，又開始不斷地說著胡話。
所有人都覺得他不行了……
可最後，他還是醒來了，慢慢吃藥，慢慢恢復。
好似在一夜之間就成長了。
從此以後，除了小福子，他再不讓任何人近身。
遇到那些長得很像他母後的女子時，無論多溫柔，無論多香氣逼人，他都已經毫無感覺。
卻不得不繼續演戲給京城的人。
直到後面，他可以順理成章地拒絕京城送來的任何女人。
晏青禾听到最後，整個人也很安靜。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覺……
他前世，過得也並不如意。
和澹台冥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這種感覺，他是能理解的。
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生活在烈獄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每一個人都好似是你的盟友。
卻又好似是朝著你伸出魔爪的惡魔。
他們要吃你的血，喝你的肉，卻又要偽裝成你的同類，接近你，騙取你的信任……
稍不留神，就會被他們狠狠咬上一口。
這種時候，活著就會變得無比痛苦。
這也是為什麼到了最後，晏青禾會選擇直接與那幫人渣選擇同歸于盡的主要原因。
焚燒的不是他們，而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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