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倫城外,黃沙如浪,層層疊疊,本應該是一片平靜的金色海洋。可不知何處,驟起的狂風如巨獸的咆哮,卷起沙塵,遮天蔽日,太陽被吞噬,讓這個富饒的沙漠城邦陷入一片昏黃的暮色。
    沙塵暴如一頭饑餓的巨獸,咆哮著撲向塞倫城,飛沙走石,遮天蔽日,空氣中彌散著細密的沙塵,令人窒息。 在沙塵暴的中心,電閃雷鳴,霹靂如蛇,蜿蜒游走于天際,每一次閃光都將沙漠照亮,仿佛白晝,又瞬間歸于昏暗。
    塞倫城的城牆上,號角長鳴,聲音悠長而悲愴,穿透風沙,伴著雷聲,傳遍整個城市。城中,商人們慌忙收拾貨物,金銀細軟被塞進包裹,雙手顫抖,眼中滿是恐懼與不安,攤位上的貨物散落一地,布匹被風卷起,飄蕩如幽靈。街道上,行人如潮水般涌動,每個人都低著頭,匆匆趕往自己的家中,關上大門,拉上窗簾,仿佛這樣就能隔絕外面的危險。無數的腳步聲在石板路上回蕩,匯成一片混亂的交響樂。
    塞壬佇立于城堡高塔之中,縴細的身影映襯著昏黃的天幕,宛如一尊孤寂的雕像。她的目光如寒冰,凝視著遠方那團席卷而來的沙塵暴。狂風在她四周咆哮,撕扯著她的長袍,珊瑚與珍珠綴成的衣擺在風中踫撞,發出清脆的低鳴,仿若海底的嘆息。窗外,沙塵如巨獸般翻滾,吞噬了最後一抹日光,將塞倫城裹挾在一片混沌之中。
    “尋常的沙塵暴,何曾令城牆上的號角發出如此悲愴的長嘯?”特里同的聲音自水池中傳來,帶著一絲沙啞與不安。他的魚鰭在水面下輕擺,五彩斑斕的鱗片折射著微弱的陽光,宛如碎裂的虹光。身為波塞冬之子,他曾在宙斯與哈迪斯的圍剿中僥幸存活,如今卻只能在塞壬的庇護下苟延殘喘,藏身于這片與海洋無緣的沙漠城邦。海的孩子困于黃沙,心智早已被無盡的歲月侵蝕,一日之中,清醒的時刻不過曇花一現。此刻,他尚存幾分清明,目光如刀,緊盯著水面上的倒影,質問那沙塵暴中潛藏的真相。
    塞壬唇角微揚,吐出兩個字︰“寅虎。”
    此言一出,水面驟然翻騰。特里同的尾鰭猛地拍擊水面,激起一片嘩啦啦的浪花,水珠四濺。
    他眼中燃起焦躁的怒焰,聲音低沉而急促︰“你果真要與那些神獸聯手?我絕不贊同!正如我上次所言,若你執意接受蔚辰的條件,我便獨自離去,另謀出路!”
    所謂“上次”,乃是寅生夜襲塞倫城的那一晚,電與血交織的情況也被躲在暗處的特里同瞧見。況且,他深信,如今的十二神獸中,多半已被天堂與地獄的勢力滲透,若貿然聯手,只怕未及反擊,便已被敵人設局,一網打盡。
    “獨自離去?”塞壬冷笑,聲音如寒風掠過冰面,帶著一絲輕蔑。她緩緩轉身,俯身于水池邊,縴細的手指如白玉,輕輕刺入水面。剎那間,原本躁動的池水如被無形之力鎮壓,變得沉靜如鏡,粘稠得仿佛化作膠液。特里同身陷其中,動彈不得,鱗片在水光中微微顫抖,眼中滿是驚怒與不甘。
    “你以為這番話對我有半分威脅,王子殿下?”塞壬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戲謔,“若無我庇護,你早在那場浩劫中化作塵埃。這數千年,我守著你,不是為了看你如稚子般不知天高地厚。”
    特里同的雙目漸漸鼓脹,布滿血絲,似要爆裂。就在此刻,塞壬手指輕點,水面漣漪蕩開,粘滯的池水瞬息恢復柔順,如重獲自由的靈魂。他喘息著,胸膛劇烈起伏,卻不敢再輕易開口。
    “況且,”塞壬續道,聲音如海浪般悠長,“波塞冬大人的殘存勢力,遠不止你我二人。當年為他效命的那位,如今也已來到我這城堡了。”
    話音未落,厚重的石門緩緩開啟,伴隨著低沉的鉸鏈哀鳴,一股熾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刻耳柏洛斯踏入房間,地獄之火自他腳下蔓延,烈焰舔舐著地面,留下焦黑的痕跡。他的四只眼楮在昏暗中閃爍。
    “叛徒!”特里同的嘶吼幾被窗外沙塵暴的隆隆巨響吞沒,憤怒如潮,涌向那不速之客。
    此刻,沙塵暴的邊界已侵入塞倫城,昏黃的沙幕如巨獸的咆哮,將城牆吞噬殆盡。城牆上的號角兵早已撤回營帳,街道上空無一物,連龍族大使館的巨龍也被轉移至室內,龐大的身軀擠在狹窄的空間中,牆壁吱吱作響,似不堪重負。整座城市仿佛屏住了呼吸,等待著風暴中潛藏的未知命運。
    塞壬一揮手,池水如活物般爬上牆壁,化作一層剔透的水膜,將房間與外界的嘈雜徹底隔絕。沙塵暴的咆哮被阻隔在外,室內只余一片詭異的寂靜。她轉頭看向刻耳柏洛斯。刻耳柏洛斯緩步走到一旁精雕細琢的珊瑚桌前,桌上擺著一只水晶酒壺,盛著海世界的珍釀,散發出幽深的咸香。他斟了一杯,緩緩啜飲,烈焰般的雙眸掃過特里同,帶著一絲輕蔑。
    “在這之前,我有件事要問你。”他放下酒杯,兩張巨口同時開口,聲音如地獄的低語,“你在地獄中,定然買通了比我更高位之人,對吧?拉神將我帶出地獄,至今冥王未曾派人追捕。冥王不可能不知拉神已離去,而我身負重傷。是誰幫了你?諦听大人尚在受刑,絕不可能是他。莫非……是魔王?”
    塞壬的目光如一潭靜水,沒有一絲波瀾。
    “我不明白,”刻耳柏洛斯續道,語氣中帶著一絲試探,“以你的能耐,怎可能收買魔王?塞壬,我們曾同為波塞冬大人效力,你大可對我坦誠。”
    “抱歉,刻。”塞壬輕搖螓首,聲音柔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以我的經驗,唯有對自己坦誠才是明智。但我可向你保證,我所做的一切,皆為波塞冬大人的遺志。”
    “罷了。”科耳柏洛斯低笑一聲,從池中撈起一條銀鱗魚,拋向半空,口中噴出一團烈焰,魚身瞬息焦香。他一口吞下烤魚,咀嚼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你說得對,像我們這樣的人,哪還有余裕去信任他人。你讓我查的事,已有眉目。”
    “他究竟是誰?”塞壬的語氣陡然急切。
    刻耳柏洛斯斜倚在牆角,眼中燃著狡黠的火光。“如你所料,我那夜潛入浴場,果被竹羊擒個正著。他帶我去了他家。那家伙……身上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但我敢斷言,他的血肉並非虛幻。只是,那些血肉似乎不屬于他一人,甚至……不屬于同一個生靈。”
    “人造之軀?”塞壬低語,眉頭微蹙。
    “你可听過一個童話?”刻耳柏洛斯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詭秘的笑意。
    “刻,我無心听什麼童話。”塞壬冷冷打斷,語氣中透著不耐。
    然而,科耳柏洛斯卻自顧自地坐下,目光悠遠,似在追憶某個古老的傳說,緩緩開口︰“從前……”
    從前,在一個依山傍林的小村莊里,住著一位技藝高超的木偶師,名叫埃利亞斯。埃利亞斯的手藝無人能及,他雕刻的木偶栩栩如生,仿佛隨時會開口說話。然而,盡管他的作品深受村民喜愛,他卻是一個孤獨的人。年輕時,他曾夢想擁有一個家庭,耳邊回響著孩子的笑聲,但歲月流逝,這個願望始終未能實現。
    一天傍晚,夕陽灑下金色的余暉,埃利亞斯坐在工作台前,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沖動。他拿起一塊上等的橡木,用盡畢生技藝,雕刻出一尊木偶。這尊木偶有著靈動的眼楮、柔和的笑容和縴細的四肢,埃利亞斯凝視著它,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曾擁有的孩子。
    就在這時,一道柔和的光芒灑進房間,一位仙子悄然出現。她的身影輕盈如風,聲音如同銀鈴般清脆。“你用愛與技藝創造了這個木偶,”她說道,“我被你的心意打動,願賜予它生命,作為你孤獨歲月的陪伴。”
    仙子揮動手中細杖,一道光芒籠罩木偶,木偶的眼楮眨了眨,四肢開始微微顫動,最終站了起來,帶著好奇的目光看向埃利亞斯。
    埃利亞斯喜出望外,他抱住這個活過來的木偶,淚水模糊了雙眼。“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孩子,”他輕聲道,“我叫你彼得。”從那天起,彼得成了埃利亞斯生命中的光,填補了他多年的孤寂。
    彼得很快適應了村莊的生活。盡管他有著木頭身軀和關節分明的四肢,他的善良和活潑卻贏得了孩子們的喜愛。
    他與他們一起奔跑、嬉戲,探索村外的田野和森林。在這些玩伴中,有一個名叫安妮的女孩特別吸引彼得的注意。安妮有一頭金色的卷發,笑聲如同春天的風鈴,清脆而溫暖。彼得和安妮形影不離,他們曾在溪邊抓過小魚,在樹下編過花環,還在夜晚數過天上的星星。
    歲月流轉,彼得對安妮的感情逐漸從友情升華為一種更深的情感——他愛上了她。
    一個秋日的午後,楓葉如火般鋪滿大地,彼得終于鼓起勇氣,在他們最喜歡的橡樹下向安妮表白。“安妮,”他低聲說,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我愛你。”
    安妮愣住了,她的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哀傷。“彼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輕聲說,“可你是木偶人,你沒有心,也沒有像我們一樣的血肉。你不會感到痛苦,也無法真正理解愛。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說完,她轉身離開,留下彼得獨自站在樹下。
    那一刻,彼得明白了什麼是心痛。他想追上去告訴安妮︰“我現在知道痛苦是什麼了!”但他沒有,因為他害怕自己的木頭身軀只會讓她更加疏遠。
    一年過去了,彼得遠遠地注視著安妮的生活發生了變化。她愛上了一個名叫雷的少年。雷英俊瀟灑,有著卷曲的黑發、深邃的眼眸和迷人的笑容。他風趣幽默,動作優雅,肌肉線條在陽光下顯得充滿活力。每當彼得看到安妮和雷手牽手走過村莊,他的心就像被無形的針刺痛。
    “這就是你想要的血肉嗎,安妮?”他在心里默默問道。
    幾個月後,安妮回家時,看到家中亮著燈火,桌上擺滿了美食,還有一束鮮艷的玫瑰花。她欣喜地踏入房中,看到雷正在廚房中蹩腳地忙來忙去,一會兒伸手拿著鐵鍋,一會兒手里端著盤子,踉踉蹌蹌的。安妮靠在牆上,一臉幸福地看著這一切。
    “你回來了,安妮!”雷轉過頭,熱情地跟她打招呼。
    “今天是什麼日子啊,你怎麼還來我家做這麼多美食。”安妮嬌羞地慢慢垂下視線。
    可她的視線掃過雷的身體時,一股異樣感卻涌上心頭——雷是轉過了頭,和她面對面,但他的身體卻一點都沒有轉動!
    她猛地抬頭,發現“雷”的頭顱竟然完全扭轉了180度,正對著她!安妮尖叫一聲,踉蹌後退。“雷”慌忙朝她走來,可他的兩條腿卻互相絆在一起,整個人重重摔倒在地。皮肉微微滑落,露出一截木頭關節,而他的頭因為摔倒歪向一邊,與脖子呈詭異的九十度角。
    安妮發瘋似地往後退。
    “你怎麼了,安妮?”“雷”抬起頭,聲音中帶著一絲絕望,“這不是你最喜歡的血肉嗎?看,我現在有心了!”他顫抖著解開衣服,露出胸膛——一顆鮮紅的心髒懸掛在木頭軀干上,雖然它已經不再跳動,卻依然觸目驚心。
    安妮瞪大眼楮,恐懼和震驚讓她無法呼吸。她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隨即昏倒在地。
    然後,木偶人彼得和安妮消失在了這個村莊之中。只不過,每隔幾年,就會有孩子從這個村莊消失,誰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里,只听說,因為這些孩子不願意長大,所以跟隨童話故事去尋找彼得居住的夢幻島了。
    科耳柏洛斯說完了,換來了塞壬的沉默。
    只有特里同在水中鼓掌,攪動起的水花聲緩解了這有些尷尬的氛圍。
    “即便是以你的趣味來說,這個故事也是充滿了惡趣味。”塞壬擠出了一句點評,“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說,竹羊就像這個彼得一樣,在不停地更換自己的身體部件?可是,彼得本身是木偶人……”
    說到這里,塞壬再次沉默了下來。
    “誰說竹羊不是木偶人呢?”刻耳柏洛斯發出了詭異的笑聲,“他不僅是木偶人,他還和狐狸國里的那群操偶師保持著聯系。不過,從我這兩天的觀察來看,和他通信的人貌似不在狐狸國,而是在更近的龍之國。”
    “龍之國的大祭師就是操偶師家族的人。”塞壬說道,“可,這些家伙把竹羊放在我的地盤是為了什麼?”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龍之國的事情,恐怕得讓龍之國的人去調查才行。”
    這時,一陣雷聲穿透了塞壬的水膜,傳了進來。刻耳柏洛斯立刻警覺起來,四只黝黑的耳朵聳立,“這沙塵暴看起來不是普通的沙塵暴。”
    “哈?難道你不知道什麼人在塵暴之中?”塞壬微微一笑。
    當然不是不知道。刻耳柏洛斯屏息凝神,很快就感應到了那個家伙的氣息——自己一直在追蹤他,是絕對不可能搞錯的。但是……
    “看來,寅生和虎落要在這團沙塵暴之中一決勝負了。”塞壬打開天幕,透過晶瑩剔透的水,已經能隱約看到兩團急速踫撞的電球。
    “這就是我覺得不可能的地方。”刻耳柏洛斯咬著牙,“因為竹羊傳遞的信息,操偶師已經派了黑烏鴉去浴場圍困了虎落他們——換句話說,這沙塵暴里的絕對不可能是虎落!”
    “什麼?”這下換塞壬震驚了。
    咚!
    咚!
    兩團電球幾乎同步地如落雷砸在塞壬他們頭頂。
    沒有黃沙的遮掩,這正在交戰的二人露出了真身——正是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寅虎,拿著一模一樣的鐵錘!
    “哦?”其中一位已經看到了腳下正在觀戰的三人,立刻舉起錘子,猛地砸碎了穹頂,黃沙隨著狂風立刻灌了進來。
    ……
    此刻,夢域之中,虎落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
    “不會是感冒了吧?”尚鍽遞上了一塊手帕,給小老虎擤鼻涕。
    “可能是有人在說你的壞話!”歐陽石虎打趣道。
    “我覺得是花粉過敏。”小老虎又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然後對著莫奇招手,“那個,食夢貘叔叔,能不能把這些花變成沒有花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