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貓站在龍族王宮的巍峨城門前，喉嚨不自覺地收緊。肖恩說過，王宮外牆銘刻著古老的魔法，專為防範外族人而設。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通行令牌，金屬質地的令牌冰冷而沉重，上面刻著龍族的徽章——一只展翅欲飛的巨龍，鱗片與利爪在微光下閃爍。幸運的是，他並非孤身闖入的入侵者。王宮守備隊隊長鄧肯爵士引領著他，高大威猛的身軀在羸弱的陽光下投下長長的陰影。鄧肯的銀色鱗片熠熠生輝，盔甲上的龍爪徽章反射著清冷的光芒，彰顯著他的身份與地位。他的步伐堅定有力，眼神如刀鋒般銳利，無愧于王宮守備隊隊長的稱號。
能貓緊隨其後，低頭掩飾著內心的不安。城門上方的石雕龍首在風中發出低沉的鳴響，仿佛是古老魔法留下的余音，令人心悸。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恐懼，跟隨鄧肯穿過城門。
“听聞你曾去過智人國，能貓騎士。”鄧肯爵士的聲音出乎意料地溫柔，與他威嚴的外表形成鮮明對比。能貓心中一驚，他從未向任何龍族人透露過自己的過往，更別提智人國的經歷了。在整個王宮中，或許只有石武知道這件事。難道……
“你別多心。”鄧肯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解釋道，“待會兒你會見到國王陛下的情報大臣，豐腴甜美的瑪麗娜大人。別被她的外貌所惑，任何進入王宮的人都逃不過她的眼楮。她的爪子鋒利，能挖出任何人深埋在過去的秘密。”
能貓聞言，心中釋然。他坦率地回答︰“是，半年前，流星雨襲擊我們時，我就在智人國。”
“人類總把那座直上雲霄的建築稱為智人之光，可它不過屹立了幾十年便轟然倒塌，帶來無盡的災厄。”鄧肯停下腳步，他們已穿過與城門相連的長廊，眼前豁然開朗。
作為一名雇佣兵，能貓自認見多識廣。與莫奇搭檔的這些年，他曾穿越熾熱的熊國紅沙荒漠，與沙漠中的毒蠍和盜匪搏命；攀登過冰封的北地山脈，躲避雪崩與狼族的追殺；甚至在南方的幽暗森林中與食人猴部落交鋒，靠著一把彎刀和一身傷疤活了下來。然而，踏入這座古老奢華的龍族王宮時，過往的經歷仿佛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塵埃。
王宮建在山坡上，沿著蜿蜒的步道從山腳到山頂，坐落著大大小小的建築，宛如一頭沉睡的巨龍。外牆清一色是黑色玄武岩，每塊石頭上都雕刻著繁復的龍紋，剛硬而威嚴。城牆頂端瓖嵌著尖銳的晶石，反射著陽光，遠遠望去如同一圈燃燒的冠冕。能貓仰頭凝視，只覺得那高度直刺雲霄，令人頭暈目眩。
“游吟詩人們總說，盤古大陸上，我們龍族的古城已消失在五大湖中。我不知真假，但眼前這座王宮，便是這星球上最古老的建築。”鄧肯的聲音中透著一絲自豪。
能貓沒有回應，只是伸出手，輕輕貼在古老的石牆上。凜冬的寒意透過牆壁傳來，冰冷刺骨。他仰望王宮，轉頭看著鄧肯︰“據我所知，你們是最古老的種族，擁有天生的神力與魔法天賦，創造了輝煌的文明。我不害怕你們，我崇敬你們。但我著實膽寒，那股讓龍族消失在盤古大陸上的力量，下一次出手會讓世界變成什麼模樣？”
鄧肯的眼神變得深邃，低聲吟唱道︰“天穹燃燒，長龍隕落。老嫗嘔出鮮血，少女面容斑駁，騎士化作流沙，奴隸碎為齏粉……那天，是我們的天啟之日，你們的傳說中稱為眾神的黎明。但小騎士，這些只是老奶奶口中的故事。”
能貓心中一緊，這並非故事。他曾親眼目睹那股力量的一角——空天市轟然倒塌的太空電梯，蕪洲漫天的血雨……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不安，跟隨鄧肯繼續前行。
一路上，數不清的塔樓直入天際，尖頂瓖嵌著各色寶石，在陽光下閃爍著不同的光芒。鄧肯介紹道，這些塔樓是重臣們的居所︰學士塔中住著大學士亨俊，祭師塔中是一位名叫奇遁的白狐大祭師，首相塔里則是御前首相伊夫•阿瑞斯……能貓的目光停留在祭師塔上，默默記下了它的位置。
二人來到王宮的議政廳，大廳外牆瓖嵌著華麗的壁畫，描繪著龍族征服天空與大地的傳奇，色彩濃烈而肅穆。能貓站在庭院中央，抬頭仰望通往內殿的巨門——門框上雕刻著兩尊咆哮的龍首，巨口大張，仿佛隨時會吞噬闖入者。門的高度幾乎是他身高的十倍，讓他覺得自己渺小如塵埃。他深吸一口氣，跟隨鄧肯穿過長長的走廊。
走廊兩側是排列整齊的石柱，每一根都比他見過的任何樹木都要粗壯。盡頭是一扇瓖嵌金色龍鱗的巨門，門縫間透出微光。幾道熟悉的身影已然在場，那是前兩日在騎士大賽中交過手的龍族騎士。這些騎士身披嶄新的盔甲，與戰場上的粗糙裝束截然不同。盔甲由精鋼打造，表面鍍著一層銀光，雕刻著繁復的花紋。家族的族徽刻在胸甲的顯眼處，熠熠生輝。他們的披風隨風輕擺，族徽的刺繡在絲綢上閃耀，仿佛活了過來。
“我的職責已盡，各位騎士，祝賀你們。”鄧肯爵士對著幾人微微點頭示意，便退下了。
不多時，大門打開，傳令官高聲宣布國王召見。幾人一同穿過巨門，進入主殿。
議政殿內，莊嚴肅穆的氣氛撲面而來。殿堂寬敞明亮，穹頂高懸，中央懸掛著一盞由白骨制成的巨大吊燈，燈火搖曳，投下斑駁的光影。地面鋪著厚重的猩紅地毯，踩上去無聲而柔軟。
能貓一踏入殿內，便感到無數目光如針般刺來。在場的貴族們身著華服，佩戴著象征地位的飾物，站在兩側。他們的目光中夾雜著好奇、驚訝，甚至一絲隱晦的敵意。雖然他們在騎士大賽上目睹了能貓的英勇——他以一柄匕首擊敗了多名龍族戰士——但對于這個外族人的懷疑遠未消退。
他努力挺直腰板，目光直視前方，大步向前——因為如果不把步子邁大一些，他就會落在其他幾位騎士之後。他們走到台階之下，便都停住了腳步，單膝下跪，請國王安。
此次受封的，包括能貓在內一共有五人。恩柏林家族的戴維拔得頭籌，斯托克家族的凱爾緊隨其後，能貓是第三位，德拉肯家族的吉恩居于其後，而斯諾家族的埃默里則是第五。
“諸位應該知道，此次的騎士大賽，是為了給我兒波頓挑選合適的劍術老師和護衛騎士。各位皆有所長，較量也是精彩紛呈。因此，我想還是把這一榮譽的決定權交給波頓。”盧斯國王聲如洪鐘，尤其在這大殿之中。
能貓微微抬眼，正巧看到一個身著華服的龍人從高台上走下來，想必那就是波頓王子。自打進入龍之國，能貓還沒見過笑得這麼燦爛的龍人，仿佛他心中沒有一點憂愁。
波頓在五人面前踱步，最後停在了凱爾•斯托克面前，伸出手扶他起來。
“凱爾騎士，從今以後您就是我的老師了！我期待著能成為和您一樣強大的劍士。”波頓說話非常客氣，禮儀也無可挑剔。
能貓對這個凱爾印象很深，他看起來年歲頗大，用的是一把細劍，但是劍術高超，往往出其不意又一擊致命，和能貓的路數很類似。能貓慶幸自己沒有在競技場上和這位高手交鋒，否則自己這會兒大概在哪個醫館中躺著。
身後傳來一陣掌聲，是那些貴族們發出的。
緊接著，能貓听到前方傳來寶劍出鞘的聲音！
波頓已經拔出了佩劍，鋒利的閃著寒光的劍刃靠近埃默里•斯諾的脖子，“我給予你榮譽，我給予你承諾。你的一切行動遵照我的指示，而我的一切指示將無損于你的榮譽。起身吧，斯諾家族的埃默里騎士。”
波頓選擇了他的護衛騎士。是斯諾家族的人，這一點自然不出所有人的意料。
又是一陣掌聲響起。
接下來，波頓又將劍放在吉恩•德拉肯的肩上，說出了同樣的話。
第二位護衛騎士誕生了。
波頓回到了高台之上。
能貓听到了身後傳來了竊竊私語。似乎大家都詫異于拔得頭籌的戴維爵士竟然落選。
“戴維爵士，能貓騎士。”盧斯的聲音傳來，“你們二人的實力已得到所有人的見證，我替吾兒遺憾，二位沒能輔助他。我將賜予二人榮譽騎士勛章，並贈予二人金龍幣一箱，以示獎勵。”
“感謝國王陛下的恩賜。”能貓和戴維異口同聲道，然後起身接受了勛章與財物。
看著純金打造的勛章和身前滿滿一箱的金幣，能貓的嘴角都壓不住笑。他心中想著︰那個什麼護衛騎士誰願意做誰做去，還是金子來得實在啊！
但旋即，他的笑容又消失了——如果不能成為護衛騎士，那自己豈不是就無法再進入王宮里了，這要如何尋找石武的下落呢？
“有勞幾位，如今榮譽已定……”斯諾已經起身，看樣子準備結束這個小小的受封儀式。
“國王陛下！”能貓立刻出聲。
“能貓騎士，你說。”雖然被打斷了，但斯諾臉上沒有不悅神色。
“我千里迢迢來到這個古老尊貴的國家，在競技場上九死一生，並不是為了獲得勛章和金幣，而是為了榮譽，真正的榮譽。”能貓腦子都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在說什麼鬼話，嘴巴就已經滔滔不絕了，“我是外族人，並不懂得貴國的規矩。但在我看來，能為王室服務，才是最高的榮譽。雖然很遺憾，我未被王子殿下選中，但我希望國王陛下可以賜予我這份真正的榮譽，讓我留在王宮之中，為你們效勞。”
能貓睜著大大的圓圓的充滿“真誠”的眼楮看著盧斯。
“真正的榮譽，能貓騎士，這就是你想要的嗎？”盧斯微微一笑，“伊夫，你是御前首相，你如何看待這位異族騎士的請求？”
伊夫恭敬地走上前，“國王陛下，我認為能貓騎士所言發自真心。我們國家在您的統治下威震四海，遠在盤古大陸的騎士都為求榮譽而奔赴王城，這是一段佳話呀，陛下！”
招募異族人士這件事情本就是盧斯交付伊夫做的，此刻他想的自然是如何既能拍好盧斯的馬屁，又能彰顯自己的功績。
“瑪麗娜，你說呢？”盧斯對伊夫的彩虹屁毫無反應，轉而詢問情報大臣的意見。
瑪麗娜……能貓想起了鄧肯爵士對這位大人的評價。他不禁抬眼看了看站在高台上的這個女人，身形微胖，滿臉和善，龍角上精心涂抹了油彩，每一片龍鱗都潤澤剔透，再加上一身的綾羅綢緞。走在大街上，路人只會認為這是某個達官顯貴的夫人，誰能料到她有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
“容臣問這位騎士幾個問題。”瑪麗娜請示道。
盧斯點點頭。
“能貓騎士，您的陳詞如此懇切，不禁令我感動落淚……”瑪麗娜抬起手腕，輕輕擦拭了一下眼角，“我只疑惑一件事情，如果真如您所說，您是為了真正的榮譽而來，那為何您卻是在騎士大賽報名即將截止之時才去了競技場。據我所知，您早已入境，並在王城內的客棧中逗留多日。”
溫柔的語氣，刀子般鋒利的問題！
這一刻，能貓甚至感到殿外的寒風已經吹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一秒，兩秒，三秒……
所有的眼楮都注視著他，御前護衛的刀刃也慢慢出鞘。
能貓心念電轉，面上卻鎮定如常，圓目不閃。他知謊言無用，尤其是面對這個女人。但如果將真相和盤托出，那必然會被趕出宮去。自己居住在客棧的事情既然瑪麗娜已經知道了，那與一位已經入宮的魔藥師同住的事情她是否也清楚呢？自己這段時間四處奔波，還去集市中拜訪埃蒙德一行人的消息她又知道嗎？
不管怎麼樣，再拖延下去，那已經出鞘了一半的刀就要架在自己脖子上了。
“瑪麗娜大人，”他開口，聲平穩如水，“您洞察入微，仁心可鑒。的確，我沒有即刻報名，而是在王城逗留數日，但這並不是因為遲疑或畏懼。如果國王陛下饒恕我接下來的耿直發言，我會將原因一一陳明。”
他頓了頓，沉默恰到好處。大家都看向了盧斯。
“但說無妨。”盧斯似乎是來了興趣。
“我本是異鄉客，並不了解這里的風俗。但是，良禽擇木而棲，在投身陛下麾下前，我想要知道自己侍奉的是何人。瑪麗娜大人既然知道我住在宮外客棧，那也必然清楚我四處奔波，打听。我想知道的，就是國王陛下是否是一個值得我奉獻的人。”
殿內低語漸起，有貴族頷首，有者眯眼。
“探得何也？”瑪麗娜笑意未改，目芒更銳。
能貓答道，“國王陛下的賢名，遠播異地。而我來到王城，也看到這里民風剛正，人人崇尚榮譽。我從小听過無數關于龍之國的故事，我知道這里想來排斥我這樣的異族人。只有到了國王陛下您執政，這里才有了我們這樣的人的容身之處。所以我投身大賽，非為金帛，乃是為了證明自己能在這里謀取一席之地。”
他轉視盧斯，神情懇切。“陛下，我不是那種能說會道的人，在進入龍之國之前，我只是個雇佣兵。但我恪守我的諾言，至死不渝。”
殿內沉寂如霧。盧斯凝視他良久，面無波瀾，最終緩緩點頭。
“好，能貓騎士，你既有此心，我自然答允你。我會先讓鄧肯爵士教導你，如果你真的能證明你的價值，那我會考慮給你一個合適的職位。”
能貓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感謝國王陛下。”
盧斯沒再看他，離開了大殿。
能貓拿起自己面前的金幣，也準備跟隨其他人一起離開，但是伊夫卻走下來，攔住了他。
“首相大人？”能貓不解。
伊夫伸手拿過了能貓的一箱金幣，“不是為了獲得勛章和金幣，而是為了榮譽，真正的榮譽。能貓騎士，這可是你自己說的。這筆錢，我就替國王陛下收回了。畢竟王室大婚將至，財務大臣還未歸來，這金子能省一點是一點，你說對吧？”
能貓面如死灰，“您說的對，首相大人。”
瑪麗娜還站在高台上，看著台下的能貓，面色卻愈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