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清】
    “簡清。”
    “簡清……”
    “簡清!”
    不同的聲音在簡清的耳邊回蕩,將他喚醒。但眼楮還未睜開,痛意卻襲來,就像置身火場中的那種灼燒感折磨著他的身體。
    “大狼狗……”
    熟悉的聲音,簡清還感受到一滴落在自己滾燙臉頰上的清淚帶來的微微涼意。
    他就像花費了畢生力氣般睜開了雙眼,終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圍繞在他的身邊。
    虎落拉著他的左手,石武和蔚辰正在替他療傷;尚鍽也在身邊遞著繃帶,看來她的身體好差不多了,令人欣慰;還有歐陽石虎和一個站在他身後的賽博人,難道是歐陽明遠先生嗎?
    簡清的視線飄過周圍的人後,最終定格在了自己正上方的那張臉上。
    那個家伙,又嘟著個嘴,這又不是自己第一次受重傷了,怎麼還是那麼愛哭啊。
    簡清想要伸出手摸一摸阿澤的臉龐,但是卻怎麼也抬不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這次傷得有多重。簡清的右掌,被白磷彈燒透皮肉,能看到森森白骨;他的臉,被滾燙的蒸汽灼燒,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就連身上,都滿是燒傷的痕跡……
    失去了戌狗神血的他,早就不似從前那般旺盛的恢復力;而之前幫助了這麼多的傷員,蔚辰也沒有更多的靈力可以替簡清療傷。
    他感覺有一團什麼東西正在從胃里涌出來,猛烈而劇痛地咳嗽了幾聲,吐出了一大塊凝血後,又昏了過去。
    【蔚辰】
    “我們做不了更多了,剩下的,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蔚辰站了起來,將手上的血往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他心中對自己的這個弟弟有些抱怨,明明早就囑咐過他要速戰速決,為何還要在天空樹里逗留。蒸汽燙傷可不是一件小事,再加上現在的暑熱,傷口更易被感染了。
    但是,或許這就是墨欽和自己的差別吧。墨欽不會放棄自己的朋友,哪怕知道對方九死一生,也會為了那渺小的生機拼上自己十分的努力。
    而他——墨禹——是不可能這麼做的。沒有把握的事情,他不會去冒險,不管對方是誰,哪怕是……
    看著躺在阿澤膝蓋上的簡清,又一段回憶閃過了蔚辰的腦海……
    “這里關押著的可都是凶猛的怪物,你怎麼也會在這里?”
    小狼女紅紅的眼楮中倒映著傷痕累累的小墨禹。
    墨禹沒有回答女孩的問題,甚至于還對著女孩齜牙恐嚇。這個有著白色毛發和紅色眼楮的人,毫無疑問和抓走他的人是一伙的!
    他在心里哀求著上天,讓自己的爸爸媽媽快點把自己救出去。但是,他與母親的聯系卻不知為何被硬生生截斷了。
    感應不到母親的心跳和呼吸。墨禹就像斷線的風箏,在瓢潑大雨、電閃雷鳴的漆黑夜空中搖搖欲墜。
    “難道你也是一個怪物嗎?”小狼女見墨禹不說話,又自顧自地問道,“是不是可以變身的那種?”
    墨禹把自己的頭從膝蓋間抬了起來,藍色的雙眼,卻散發著火山般的憤怒,著實嚇到了籠子外的小女孩。
    “你們才是怪物!”墨禹沖著小女孩吼道。
    這時,房間外傳來了走路的聲音和大人的交談聲,似乎是被墨禹的吼叫聲吸引過來的。
    小狼女也注意到了外頭的響動,她靈活地鑽到桌子下面,掀開了一塊地板。墨禹看到了那黑洞洞的通道,眼中露出了一絲希望。
    如果,好好利用這個小女孩,說不定可以逃出去。
    ……
    這個時候,狼b他們幾個人打斷了蔚辰的回憶。
    “蔚辰先生,按照你的吩咐,東西都帶來了!”
    蔚辰轉身,看著那個之前給他們帶來麻煩的微型托卡馬克,還有一輛真空隧道車。
    【歐陽石虎】
    自從來到了地面,石虎就一直抓著自己父親的手,一刻都不松手。
    雖然受到了磁通壓縮發生器炸彈的影響,歐陽明遠的行動更加的緩慢和機械。但是,好在提前準備的電磁屏蔽涂層發揮了一些作用,才不至于像其它的賽博人那般完全癱瘓。
    “爸爸,你說簡清叔叔他能好過來嗎?”看著簡清又昏死了過去,小石虎也頗為擔心地問道。
    “生……命……不……會……輕……易……屈……服。”歐陽明遠的賽博聲也變得斷斷續續。發聲裝置也被波及了。
    “就像爸爸,也不會輕易倒下的;還有堯軒,在雪山上不僅把我救下來了,還和那麼可怕的怪物搏斗,對不對?”歐陽石虎抬頭看著父親。
    歐陽明遠緩慢地低下頭,黑洞洞的眼眶對著石虎,“還……有……我……的……兒……子。”
    對啊,還有石虎自己,面對母親的離世,面對痛苦的疾病,還有這一系列可怕的事件。不也都挺了過來,站在這里嗎?
    石虎對著自己的父親笑了笑。
    歐陽明遠雖然“面無表情”,但是石虎一眼就能看穿那冰冷的軀殼里,自己的父親也在以同樣的笑意看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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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我想家了。”石虎抱著歐陽明遠的機械腿,“等我們回到家,估計得另外買一棟大房子,不然爸爸肯定會磕到頭的……”
    這時,一些古怪的聲音突然出現。
    吱嘎吱嘎……
     當 當……
    就像是有什麼在解體一樣!
    石虎不安地看著滿地的賽博人,難道是他們又要起來了?
    不對,聲音是從天上傳來的!
    正當他要抬頭的時候,一根抓鉤突然綁住了他和他的父親,然後被一下子拉了過去。
    是虎落!
    而他剛才站的地面,被一段從天而降的金屬直直穿透。
    虎落穩穩地接住了石虎,歐陽明遠雖然摔了一下,但是畢竟是超腦的賽博人,並沒有任何損傷。
    “這個到底是什麼?”石虎感覺自己背脊放涼。
    “我們得快了!”蔚辰說道,“高溫已經毀掉了好幾條太空電梯的接地纜繩。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說著,蔚辰打開了真空隧道車的門。
    【歐陽明遠 | 賽博人 | 父親】
    從地上站起來後,歐陽明遠掃描分析著石虎,好在石虎沒有受傷。他很感謝虎落救了自己的孩子,這是第二次。
    之前蔚辰在給狼b他們交代任務的時候,歐陽明遠也在場。
    蔚辰的意思是,只要空間站里的人造子宮設備還在,那麼賽博人就能一直繁衍下去,這對于整顆星球上的人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隱患。因此,他們必須炸毀人造子宮設備才行。
    但是,線下的問題有兩個。第一個,怎麼樣去到空間站?第二個,怎麼炸毀守衛重重的人造子宮設備?
    由于全球大多數國家的所有對空武器和航空手段都被超腦操縱的傀儡們毀掉了。蔚辰給了一個很巧妙的解決方案,那就是利用天空樹本身飛往空間站。雖然電梯全部都不能運行了,但是,還有一些小型火箭卻沒有被超腦毀掉。
    那就是阿澤和尚鍽初到空天市時乘坐的真空隧道車!
    至于炸彈,雖然都用在改造磁通壓縮發生器上了,但是,此前聯合調查小組留在這里的托卡馬克卻正好能派上用場!這些被磁場束縛的核反應,一旦被釋放,可就是一枚小型核彈。況且,利用托卡馬克,根本不需要安裝在人造子宮設備上,直接炸毀空間站反倒更加省事兒!
    蔚辰的計劃很周到。只不過,剛才差點砸中他和石虎的那塊金屬正在給他們敲響倒計時。
    他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了!
    歐陽明遠看著狼b他們將托卡馬克搬運到了改造後的真空隧道車上。同時,他也注意到了蔚辰緊皺著的眉頭。
    蔚辰正在小聲地嘟囔著什麼。
    歐陽明遠將視線聚焦在了蔚辰的嘴巴上,通過唇語分析,他解讀出了蔚辰自言自語的話。
    普通人在沒有抗荷服的作用下,還沒抵達空間站,這個太空電梯就得解體了……
    如果是自己的話,倒是可以讓速度更快一點……
    這時,阿澤把簡清交給了尚鍽和石武,站了出來︰“讓我去!”
    所有人都看著他,包括歐陽明遠。但是,歐陽明遠明顯能檢測到阿澤加快的血流和顫抖的四肢。
    “我可以用黑液,快速穿梭。只要抵達空間站便能完好無損地回來!”
    阿澤給出的理由似乎很充分。
    但是蔚辰還是堅決的搖了搖頭,他的理由更充分︰“這個是托卡馬克,小太陽,忘了嗎?它會讓你的魔法失效!”
    蔚辰的話一出口,阿澤便泄了氣。
    “讓我來吧!”虎落也站了出來。
    歐陽明遠看著石虎去拉了一下虎落的手,他知道自己的孩子不想讓朋友冒險。
    “虎落可以直接從天上跳下來,摔不壞的!”小老虎這個理由顯然沒有任何說服力,直接被在場所有人否決了。
    “你想要干什麼嗎?”石虎把虎落拉到了身邊,小聲地問道。
    “本來就是嘛,我可是鋼筋鐵骨,你忘了嗎?之前在雪山,我可以咻咻咻地飛。”虎落不滿地說道。
    “這可是好幾萬公里,你又沒有翅膀,不要瞎逞強!”石虎輕輕地敲了一下虎落的頭。
    “嘿嘿,你不知道吧,本老虎是可以變身的。可以變成那種超級大老虎!”
    “真的嗎?”石虎狐疑地看著虎落,“那你變一個看看?”
    “額……對哦,我不知道怎麼變身。”虎落垂下了頭。
    “就愛說大話。”石虎又敲了一下虎落的頭。
    就在這時,一陣關門的聲音響起。石虎和虎落一回頭,歐陽明遠早已不站在他們的身後,而是站在了那輛銀灰色的車里,隔著車窗看著他們。
    “爸爸……不要!我不要!”石虎瞬間明白了歐陽明遠的想法,瘋了似地跑到了車前,拼命地拍打著車窗。
    “歐陽先生,你沒有必要這麼做!”阿澤也上前來勸導,“你想想石虎,他只剩下你了,你不應該拋下他呀!”
    就連將黎都被歐陽明遠的舉動震撼到了。這些人類,似乎和他憎惡的人類,不是一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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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不要離開我。媽媽已經走了,爸爸不能走……不能走!”石虎的聲音顫抖著,哀求著。
    “我……能……承……受……全……功……率……飛……行。”歐陽明遠機械的聲音隔著車窗顯得更不真切,“這……是……唯……一……的……辦……法。”
    蔚辰握緊了拳頭,卻也沒有上前阻止。他知道歐陽明遠說的對,這是唯一的辦法。
    “爸爸……”石虎已經泣不成聲。
    “石……虎……”歐陽明遠最後一次低下頭,黑色的液體從他的眼眶里流了出來,像是被電磁脈沖震碎的能量管道溢出的機油;又像是一顆破碎的心,沁出的血淚。
    歐陽明遠伸出手,貼在車窗之上。石虎呆呆地看著這個金屬的手掌,也顫抖著把自己的小手貼了上去。
    可惜,和幾天前的那個清晨不同,失去溫度的歐陽明遠,無法溫暖這扇冰冷的窗戶。
    “紅……色……星……星……”
    石虎愣住了,他想了一年前的那個夜晚,和自己的父親一起在雪山上看到的那個紅色的天體。爸爸告訴他,在哈卡里小鎮的傳說中,那是所有人靈魂的歸宿。
    石虎搖搖頭,他不想讓自己的爸爸去那里。
    那只是一個神話,不該成為他這個孩子需要面對的現實。
    “我……把……石……虎……托……付……給……你……們……”歐陽明遠對著窗外的所有人說道,然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窗口。窗戶隨即被同樣銀灰色的金屬覆蓋。
    孩子,不要怪爸爸。為了你,為了你以後能無憂無慮地生活在這顆星球上,為了你和所有的孩子都不必再一次面對這樣的殘酷戰爭,爸爸,必須去結束這一切……
    歐陽明遠將自己連接在真空隧道車的操作系統上,又將自己和托卡馬克的引爆裝置串聯在一起。
    爸爸知道這一切是殘酷的。無論有怎樣冠冕堂皇的理由,一個拋棄了自己孩子的父親,就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一個懦夫和逃兵。如果可以的話,爸爸也希望能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歐陽明遠調出了自己的自檢系統,維生設備已經嚴重受損。那些從眼眶流出的黑色液體,便是佐證。即便留在地面,他也撐不過今天。
    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我們父子倆還是生活在美麗的哈卡里小鎮。在那天梯、古鎮和高聳入雲的雪山的陪伴下度過此生。如果上天眷顧,爸爸或許可以看到你成家立業,或許退休後還得幫你照顧你調皮的孩子……
    真空隧道車模塊自檢完畢,引擎預熱中。
    如果你能不介意,爸爸或許還能給你找一個新媽媽。當然,如果你介意,爸爸也可以這樣一直自由自在地過下去。有了我們可愛的石虎同學,生活也不會無聊……
    石虎在阿澤的懷中,聲嘶力竭地對著正在緩緩駛入天空樹的汽車哭喊。蔚辰咬著牙,打開了天空樹的大門,引導著真空隧道車進入太空電梯中。
    但是,這一切都在也不可能了。石虎,孩子,我的寶貝兒子。爸爸只希望你能記住爸爸和媽媽曾經對你的教導。你可以不成功,可以不出眾,但是一定要善良,一定要正直……
    真空隧道車進入了天空樹的貨運管道中。蔚辰回頭看著阿澤懷中的石虎。石虎掙脫了阿澤的懷抱,正沖著他這邊跑來。蔚辰閉上了眼楮,一狠心關上了釋壓室的門。
    預測模塊正在加載……
    選擇對象……
    選定對象——歐陽石虎……
    選擇預測模式……
    正在預測歐陽石虎成年後的樣貌……
    圖像已生成,請選擇是否保存……
    圖像已保存……
    真空隧道車啟動真空爬升模式,設定行駛方向,調整初始角度,解除安全行駛限制,啟動最大加速度模式。燃料正在灌注。點火倒計時……
    五!
    四!
    三!
    二!
    一!
    石虎沖進來的時候,釋壓室里已是空空蕩蕩,宛如漆黑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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