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吹得林木蕭蕭,雖是盛夏,但山上始終有揮之不去的涼意。
    簡清把骸骨埋在別墅邊。每一捧土都是他用自己的爪子刨出來的。鋒利的狼爪早已被碎石磨平,豐滿的肉墊也被劃得傷痕累累,血肉模糊。
    給這個簡陋的墳墓蓋上最後一捧土後,他就像耗竭了精力般,癱坐在墳墓邊。
    無數的過往,無數的言語涌上心頭,可是話到嘴邊卻一句都說不出來,只化成了一滴又一滴溫熱而晶瑩的淚水。
    一彎新月掛在天邊。簡清一眼望去,腦海里浮現的是阿澤的笑容。
    “兩位大哥,我不是女的!我是今天演戲才這麼穿的,你們就放過我吧!”
    這是簡清听到的阿澤說的第一句話。那個時候的他正在被一群流氓調戲,幸虧簡清出手才讓阿澤脫離了困境。
    “你還好嗎?”
    簡清第一次來到阿澤的家,被他趕去洗澡,但是卻不會用這些“現代化”的洗浴設備,阿澤在門外這麼問他的時候,他真的羞愧難當,感覺自己丟臉死了。他沒想到阿澤居然直接進來和他一起洗澡了,倒是緩解了他的尷尬。
    然後,沒過多久,阿澤和簡清在阿澤大學旁邊租了新的房子。有一天晚上,阿澤叫他早點回家。簡清誠惶誠恐,還以為阿澤要和他解除室友關系了。結果阿澤居然給他準備了貴重的禮物,邀請他一起參加迎新晚會。
    雖然在晚會上發生了些不吉利的事情,但是他卻因此和阿澤感情升溫了不少。
    也是這個機會,簡清獲得了警察學校的推薦資格,成功進入了狐狸國的警察學校。在學校中,他與他同期的能貓結識,成為了鐵哥們兒。上學期間,阿澤也經常來學校“探望”他,兩人度過了相對比較平穩的幾年時光。
    而後,簡清從警察學校畢業,分到了地方警局。因為能力出眾,沒過幾年就被調到了首都的警局。阿澤也在這期間成功考上了研究生。幾年的分離後,兩人終于又可以住在一起了。只是,由于工作的原因,簡清大部分時間都住在警局的警察宿舍。
    再往後,阿澤突然被抓到了警局,與他一起來的,還有一只可愛的小老虎。
    小老虎的出現,似乎就像游戲中觸發主線劇情的npc一樣,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接踵而至,讓他們應接不暇。
    魔法,神獸,自己的身世;魔物科,獵魔人,永恆族……
    仿佛以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現在開始才是活在現實中;又像是虎落帶來的一切才是夢境。
    如果真的只是夢,那該多好啊!
    簡清閉上雙眼。漆黑之中,只有沙沙的樹葉聲和清脆的蟲鳴聲環繞他的周圍。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小心翼翼地睜開眼楮。
    新月如鉤,淡漠的月光照在墳墓上。
    原來不是夢。
    蒼穹濃墨染,鉤月天邊懸;盛夏草木深,新墳斷相見。
    簡清眼角的淚早已干透。他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里。他要親自去給這場他拉開序幕的戲劇落下帷幕。
    沒有開車,他徒步從別墅區走到了警局。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是,來到警局時,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像一件金絲薄毯般仔細地蓋在他的背上。
    只是簡清沒有感受到這份暖意。他徑直走進了警局中,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老大?”佐祿看到面色陰沉的簡清,有些意外。
    由于昨晚的事故,警局里的人幾乎都是通宵在處理。
    簡清沒有理會他,他直接去了黑槿的辦公室。不出所料,那個人在這里。
    不過,另一個人也在這里。
    戌狗,他的母親!
    “小墨……”戌狗看見他,立刻撲了過來,緊緊地抱住了簡清。黑槿看了一眼他,便走到了一個角落繼續和上級們打著電話。
    自從知道自己母親還活著,簡清就想過無數種和母親重逢的場景。每一種,都是溫馨而幸福的場景。
    但是,真的到了這一天,簡清卻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他抱住了母親,但雙眼一直死死地盯著黑槿。
    “小墨,孩子,一晃二十多年了。媽媽都沒有看到你怎麼一步步長得這麼高大英俊的。媽媽對不起你。”戌狗淚眼婆娑,但是說出的話卻顯得有那麼一點生份。
    二十多年未見的母子,是不是再難同心同德了?
    簡清任憑自己的母親抱著自己,直到對方松開了手。
    “小墨,為什麼我感應不到你了?”戌狗憂愁地摸著簡清的臉和胳膊。這幾天下來,他已經沒有幾塊兒沒受傷的地方了。
    “嗯?什麼意思?”
    “昨天我醒來後,就想感應你的位置,但是怎麼也感應不到。我以為你遇害了,擔憂得不行。”戌狗握住簡清的手,試圖再次感應簡清體內的神血,但依然失敗了。
    “難道說,你身體里的神血被消除了?”戌狗不可置信地說道。
    這時候,黑槿掛掉了電話,走了過來︰“你昨晚中了永恆族的毒藥,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中途清醒了過來。我想,應該是有人幫了你一把,只是這個過程導致你本身流淌在體內的神血也失去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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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說,我和你們倆的血脈連接,已經沒有了?”簡清對這份損失毫不在意,甚至覺得這是天意。
    “兒子,你在說什麼?”戌狗詫異于簡清冷漠的態度。
    “媽,看來你還不知道,這個男人為了救你出來,對我做了什麼!”簡清本來以為自己會很憤怒,但卻出奇地冷靜。
    “什麼?”戌狗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你做了什麼?”
    “哈哈!”簡清笑了幾聲,笑聲中卻滿是悲傷,“他將你的同伴,十二神獸之一的寅虎,作為交換,換取一幫匪徒幫他救你;他甚至把我的朋友……不對,我的愛人,我這輩子唯一愛的,也是最愛的人,作為祭品,換你的回家。”
    黑槿一言不發。
    “你說什麼?”戌狗皺了皺眉頭,“你說,寅虎在這里?”
    “你看,果然如此,是嗎?”簡清失望地搖搖頭,“我,你的兒子都說到了這份上,你關心的還是只有寅虎。而你兒子畢生摯愛,果真不值一提罷了!”
    說完,簡清退到了門口。噗通一下,對著兩人跪了下來,又磕了三個頭。
    “從今往後,我不再是你們的孩子。希望你們原諒兒子的不孝,這三個頭,就當是兒子還你們前六年的生養之恩。我流浪了十幾年,是阿澤給了我一個家,給了我活下去的理由和信念。可如今,他卻因為我,以及你們,遭受了這樣的災難。我不能留在這里……”
    “孩子,你,你要去哪兒?”戌狗帶著哭腔問道。
    “離開這個國家,去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我知道你們神通廣大,但看在父子母子一場的份上,求你們,不要來找我。”
    簡清帶著顫音說完了最後幾個字,便轉過身去,準備離開。
    “等一等!”戌狗再次叫住了他,她拿出了自己的神劍,“這把劍你拿著。還記得小時候在院子里,媽媽教給你的嗎?你學得很好,也學得很快。帶上它,不要推脫,看在母子一場的份上!”
    戌狗把劍交給了簡清。
    簡清接過了這把劍,劍鞘上還留存著母親的溫度。
    他嘴唇微動,點點頭就走出了房間。若再多留一秒,他怕自己會回心轉意。
    他本就不是這樣絕情絕義的人。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自己的父母了。每當他看到他們,他都會想起阿澤。這樣的生活,始終是個煎熬。他走到了警局的大廳。
    “老大!”佐祿的聲音再次在他身後響起。
    這次簡清沒有忽視他。
    “好好干,做一個正義的人。”簡清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大,你這是怎麼了?”佐祿對這個拿著劍的簡清甚是困惑。
    “從今以後,我就不是你的老大了。我知道你一直以來很想去爆炸物處理科,我會聯系美蕙警官,把你調到那邊去的。”簡清笑著和佐祿說道。
    “您,您要辭職了嗎?”佐祿不敢相信。
    “我,保護不了這個國家的人了。”簡清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份重任,我就托付給你了。”
    說完,簡清離開了警局。
    陽光已經變得刺眼。這一瞬間讓簡清睜不開眼楮。光芒的盡頭,仿佛阿澤正在向他揮手。
    “你放心,阿澤,我很快就會來找你了!”說著,簡清走進了陽光的懷抱中。
    ……
    “這樣真的就可以了嗎?”黑槿透過玻璃窗看著簡清的身影,問道。
    “當然,讓這孩子離我們越遠越好。既然他已經沒有神血了,也不怕被人惦記,就這麼去過普普通通地生活,過我們奢求而不得不到的生活,未嘗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戌狗苦澀的笑容中全是慈愛。
    “接下來你有何打算?”黑槿看了一眼今天的日程安排,很快他就需要前往和平廣場,參加慶祝三方會談成功的和平氣球放飛儀式。
    “我得想辦法去地獄見一見諦听。”戌狗撫了一下自己的頭發,“他就這麼把虎落送到人間來,怎麼都不像是個好計策。這也一點也不像他的風格。這家伙到底在策劃什麼,我需要去搞清楚。”
    “地獄……”黑槿有些擔心,“永恆族對付你和其他神獸的毒藥,還有之前的百靈幻化為九尾狐的魔藥,都和地獄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他們似乎還在插手著人間的事情,你們和天堂地獄達成的協議還有效嗎?”
    “這些家伙貪婪成性,不知滿足。一旦有機會,必然會將我們碎尸萬段。我們不能寄希望于這些人遵守協議。”戌狗眼神變得凌厲了起來,“親愛的,你不必擔心我。反倒是你,今天的活動上萬分小心。我總覺得,永恆族那些家伙,還在籌謀著什麼。”
    “那是自然。”黑槿點點頭。
    他再看向窗外時,已經沒有了簡清的身影。
    “再見了,孩子……或許,再也不見了。”黑槿喃喃自語,陽光穿過他的眼角的淚水,折射出鑽石般的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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