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大山看著這兩口子,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要是有可能,他都想把這兩人的腦瓜子敲開看看,里面裝的究竟是什麼東西,真是又蠢又壞的玩意兒!
他心里憋著火,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只是那眼神,看得馮老頭和馮老太太心里直發毛。
大隊長清了清嗓子,對老馮頭和馮老太太說︰“老二,二嫂,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不能這麼偏心眼。當父母的,要一碗水端平,才能給孩子起一個表率作用。”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馮老頭和馮老太太那明顯不服氣的臉,繼續道︰“這分家,可不能按你們那偏心腸子想的那麼分。”
“村里分給你們家的那三畝山地和十畝水田,長生和長貴兄弟兩個,一人一半。”
“至于房子,長生他們現在住的那間東廂房,分家後依然還是他們的,回頭在院子邊上給他們再搭個廚房就行了。”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馮老太太︰“你們老兩口手里的錢,就自己留著買些油鹽醬醋、頭疼腦熱的藥,這錢,也就不分了。”
大隊長這話,明擺著是知道馮老太太手里有錢,可要想從她手里摳出錢來,比登天還難,干脆就直接斷了馮長生的念想,只分這看得見摸得著的房子和田地,這樣更省事,也免得再生波折。
還沒等馮長生和馮長貴兩兄弟開口說話,馮老頭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猛地從板凳上跳了起來,唾沫星子橫飛︰“我不同意,長貴還沒娶媳婦呢。娶媳婦不要錢啊,憑什麼分一半水田給那個白眼狼。那十畝水田,最多給他兩畝,剩下的都得留給長貴!”
他梗著脖子,一副為小兒子豁出去的架勢。
馮大山看他這幅死不悔改的護犢子樣,心頭火“噌”地就冒了三丈高。他二話不說,抄起牆角立著的掃帚,卯足了勁兒就朝著馮老頭的腿肚子上抽了過去。
“哎喲!”
馮老頭哪想到自家大哥說動手就動手,連個招呼都不打,掃帚結結實實地抽在他小腿上,疼得他怪叫一聲,齜牙咧嘴地直往後跳。
結果他光顧著躲,沒看見身後的馮老太太,兩人“咚”的一聲撞了個滿懷,雙雙站立不穩,齊齊跌倒在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馮老太太更是“哎喲媽呀”一聲慘叫,摔得屁股墩子生疼。
馮大山指著在地上哎喲打滾的馮老頭的鼻子,破口大罵︰“老話說虎毒不食子,連畜生都知道護著自己的崽兒!長生可是你的親兒子,你倒好,跟著這個老娘們一起往死里作踐他,我看你們倆,真是比畜生還不如。”
他喘了口氣,胸膛劇烈起伏,顯然是氣得不輕。
“分家的事,就按大隊長剛才說的來!”
“至于你們倆的養老,現在你們還能動彈,暫時不需要人伺候。從明天開始,長生、長貴兩兄弟,每人每年給你們一千斤稻谷,二十斤菜籽油。”
“往後你們要是病了、老得動不了了,就由他們兩兄弟輪流照料,一家一個月。你們的喪葬費用,也由他們兩個一起出,一家一半,誰也別想佔便宜,也別想偷懶。”
大隊長率先開口︰“嗯,大山兄弟這個章程,我看很公道。”
村支書也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附和道︰“是啊,養老送終,是兒子們應盡的本分,這麼分,公平合理。”
有了馮大山這尊煞神又是動粗又是拍板,再加上大隊長和村支書這兩個村里最有權威的人都點了頭,馮老頭和馮老太太就算心里有一萬個不願意,此刻也不敢多放一個屁。
兩人在馮長貴手忙腳亂的攙扶下,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起來,耷拉著腦袋,再沒了之前的囂張氣焰。
尤其是馮老頭,小腿肚子上火辣辣地疼,看著馮大山的眼神充滿了畏懼。
村支書錢平安見事情已定,便找馮長生要了紙筆,按照大隊長的意思,開始寫分家協議。
半個小時,三份一模一樣的分家協議便寫好了。
馮家老大馮長生與父母、弟弟馮長貴分家。
田地方面,村里所分的十畝水田,馮長生、馮長貴各得五畝;三畝山地,馮長生得一畝半,馮長貴得一畝半。
房產方面,馮長生現居的東廂房歸其所有,馮家老宅正房及西廂房歸馮老頭、馮老太太及馮長貴所有,馮長生需在自家院牆邊另起廚房。
父母養老方面,馮老頭、馮老太太尚能勞作期間,馮長生、馮長貴每年各出稻谷一千斤,菜籽油二十斤;待二老失去勞作能力或生病,由兄弟二人輪流照料,一家一月;喪葬費用由兄弟二人均攤。
錢平安將寫好的分家協議念了一遍,遞給馮長生和馮長貴︰“來,長生,長貴,你們倆看看,沒問題就在上面簽個字,按個手印。”
馮長生接過協議,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他拿起筆,在屬于自己的那份協議末尾,一筆一劃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接過村支書遞過來的印泥,鄭重地按下了紅彤彤的指印。
輪到馮長貴,他磨磨蹭蹭地接過協議,臉上寫滿了不情願。
但在馮大山的目光注視下,他也不敢耍什麼花樣,只能不甘不願地簽了字,胡亂按了個手印。
馮老頭和馮老太太癱坐在板凳上,看著那白紙黑字紅指印,老臉拉得比驢臉還長,卻是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馮大山那記掃帚,著實是把他們打怕了。
三份協議簽好之後,一份由馮長生收好,一份給了馮長貴,最後一份則由馮大山作為見證人保管。
“好了,這事兒就算這麼定了。”錢平安收起筆墨,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
馮長生走到馮大山、趙鐵柱和錢平安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聲音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哽咽︰“大伯,大隊長,支書,今天這事兒,真是太謝謝你們了。要不是你們替我做主,我這公道都不知道上哪兒討去。”
馮大山拍了拍他的肩膀︰“長生,以後好好過日子,別讓你媳婦失望。”
村支書也道︰“是啊,長生,分了家,你和冬萍專心掙錢,好好過日子。”
錢平安則是笑著說︰“都是自家人,你們過得好,才不枉費我們的一番苦心。”
馮長生再次道謝,堅持將三人送出了院門。
夕陽西下,余暉將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長。走在回村的土路上,揚起微微的塵土,氣氛有些沉悶。
大隊長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錢平安和馮大山,嘆了口氣說道︰“俗話說,打斷骨頭還連著筋,都是一家人,除非他們真做出什麼讓長生徹底寒了心的事情,不然我看啊,這馮家的事兒,以後還有得鬧騰。”
他頓了頓,語氣里帶著幾分洞悉世事的肯定︰“你們看吧,現在不是農忙的時候,田里也沒什麼重活,他們老兩口暫時用不著長生出力,所以才這麼爽快地分了家。等到了開春,要犁田、要播種谷子的時候,就憑長貴那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懶骨頭,他能干得了什麼?到時候,還不是得指望長生去干這些活。”
馮大山聞言,腳步微微一頓,回頭看了一眼籠罩在暮色中的馮家老宅。“以後的事,還得看長生自己。看他能不能真的狠下這條心,跟家里徹底掰扯清楚。要是他還顧念著那點可憐的父子情分,恐怕以後少不了被他們拿捏。”
村支書錢平安也跟著嘆了口氣︰“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長生這孩子,攤上這麼一對偏心眼的爹娘,也真是命苦。希望這次分家,能讓他往後的日子好過一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