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航天中心的行程在即,肖鎮正整理行裝。
    航天科工集團的肖曙傳來消息,月球基地的設計路線和預研方案已定型,就等他與秦老去做最後的方案審查。
    得益于興業資本對旗下商用衛星公司、北斗導航公司富余資金的專業打理簽訂正式合同,履行國有資產保值增值職責),整個國防軍工體系在肖鎮管理下展現出強大的“自我造血能力”。
    絕大部分實體和研究機構不再依賴國家財政撥款,節省下來的寶貴資金正源源不斷地注入國家基礎設施建設和航天科工這類前沿項目的自有研發資金池,讓月球基地的夢想一步步照進現實。
    晚飯後,肖鎮難得清閑,在客廳鋼琴旁隨意按了幾個鍵,便踱步到茶台前。李小雲手法嫻熟地沖泡著功夫茶,茶香裊裊。
    “老公,你不出差,我都想勸你趕緊走。”李小雲將一盞清茶推到肖鎮面前,語氣帶著點無奈,“明天一早我也得走,8點半得去301醫院接上醫療專家服務隊。
    總後安排我們去南海島礁給守島官兵做例行體檢巡診。”
    肖鎮接過茶盅,敏銳地察覺到妻子話里有話︰“你也這麼急?院里又有啥風聲?”
    李小雲壓低聲音︰“還不是這次‘清源行動’鬧的,動靜太大了!
    秋葉今天打電話來,說他們家的世林傳媒、茂葉貿易和京港置業自查了一遍,還算合規經營,京港置業拿地也是走的正常招投標程序。不過……”
    她頓了頓,“秋葉拐彎抹角地想問問你,他們能不能參與些城中村拆遷改造的地塊?”
    肖鎮眉頭微蹙,放下茶杯︰“看中了地塊也別親自踫拆遷!讓他們直接拿‘淨地’已完成拆遷平整的土地)。
    拆遷這潭水太渾,港城那邊搞拆遷的都是些什麼人?大茂肯定門清,多是些在灰色地帶打滾的地頭蛇,沾上了甩不掉一身腥臊!”
    他看向妻子,眼神了然,“怎麼,隔壁四合院那幾家又有人惹上事了?想托你遞話求情?
    這次是原則問題,上面動真格的,咱倆誰都別沾邊,躲出去是上策!”
    李小雲點點頭,聲音壓得更低︰“秋葉听說的,後院劉海中家老大,劉光齊……栽了!一家四口都被帶走了,听說已經“雙規”在規定時間、規定地點交代問題),轉移到京郊隔離審查了。動靜不小!”
    “劉光齊?!”肖鎮著實吃了一驚,“江南省的三把手?他都‘雙規’了?!”
    這位老鄰居的落馬,讓肖鎮感到十分意外。
    在肖鎮這樣有深厚根基的家庭之外,劉光齊可以說是整個交道口乃至西城區同齡人中憑自身本事爬到最高位置的干部了。
    他是南鑼鼓巷土生土長的驕傲,名牌大學畢業生,七級工程師出身,技術、學歷、能力都不缺。
    從主政京郊平谷區成績斐然),到京城市工業局局長,再到江南省省會金陵市的一把手,推動鄉鎮企業蓬勃發展,政績有目共睹。
    肖鎮萬萬沒想到,這位比自己還小三歲、年僅55歲、前途本該一片光明的老鄰居,竟在經濟浪潮的沖擊下被徹底“圍獵”,落得如此不體面的下場。
    肖鎮很快通過劉菊香拿到了初步審查簡報。
    看著這位自己也算看著成長起來的干部一步步滑向深淵,他心中五味雜陳,最終只能化作一聲嘆息︰活該!
    簡報揭示了劉光齊的墮落軌跡︰過了五十歲,升遷到省委三把手的位置後,他感到了強烈的“天花板”焦慮。
    曾想申請調往西南或西北省份主政一方,但未獲組織批準。
    這種失意,在他擔任金陵市一把手後期就開始顯現,成了被各路商人“圍獵”的突破口。
    導火索是他的大兒子比肖承勛大四歲,生于1959年)。
    改開後,這位“劉衙內”就仗著父親權勢在江南地界橫行無忌,惡名遠揚,到1982年已是當地有名的紈褲子弟。
    而劉光齊本人,則從1987年起徹底放棄了原則,夫妻倆各玩各的。
    簡報中唯一清白的,是劉光齊的小兒子,從小被爺爺劉海中帶在身邊管教,跟著二叔劉光天從事科研工作)生活學習,最終從金陵航空航天大學國防相關專業畢業,現在在他二叔手下做研究。
    劉海中晚年對大兒子早已失去約束力,其家風問題甚至影響了劉光齊90年調任余杭省主管經濟)的機會。失意後的劉光齊,更加變本加厲。
    肖鎮放下簡報,對這個曾經的“露水學生”充滿唏噓。
    一切的根源,還是信念的崩塌,在巨大的利益誘惑面前迷失了方向。
    窗外的深秋的風低沉而規律,仿佛在沖刷著世間的紛擾。
    肖鎮正準備休息,書桌上那部“軍綠色保密衛星電話”突然發出急促而低沉的蜂鳴。
    這個號碼,知道的人極少。肖鎮眉頭微蹙,心中隱約有了預感。
    他拿起听筒︰“喂,我是肖鎮。”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蒼老、顫抖,帶著濃重哭腔和絕望的聲音,幾乎不成句︰“肖…肖部長?是…是我,老劉…劉海中啊!救…救命啊!救救光齊!救救我家老大吧!”
    聲音嘶啞,帶著長久哭泣後的沙啞,正是後院劉海中。
    肖鎮的心沉了一下,但語氣保持著平靜︰“劉師傅,冷靜點。慢慢說。”
    “肖部長!您…您可得幫幫忙啊!光齊他…他是被冤枉的!他是被那些奸商給害了啊!”
    劉海中語無倫次,聲音充滿了哀求和不切實際的幻想,“您…您認識那麼多大領導,您說句話,肯定管用!
    求求您了,看在我這老臉…看在咱們幾十年老街坊的份上…拉他一把!他可是咱們南鑼鼓巷出去的‘大太子’啊!不能就這麼毀了!”
    情急之下,劉海中甚至喊出了當年鄰里間私下對劉光齊略帶恭維又有些諷刺的舊稱。
    肖鎮握著听筒,沉默了幾秒。他能想象電話那頭劉海中老淚縱橫、孤立無援的模樣。
    這位曾經在其他同人里四合院里熱衷“官威”、如今卻為兒子徹底崩潰的老人,讓人唏噓。但原則就是原則。
    “劉師傅,”肖鎮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和沉穩,透過衛星信號傳遞過去,“你的心情,我理解。光齊是從小我看著有出息的孩子,他走到今天這步,我也很痛心。”
    劉海中的抽泣聲似乎停頓了一下,仿佛抓住了一絲希望。
    但肖鎮接下來的話,卻像一盆冷水澆下︰“但是劉師傅,‘清源行動’是中央下的決心,是動真格的。
    光齊的問題,簡報我看過了,性質非常嚴重,涉及的是“”侵吞國家資產、縱容親屬仗勢斂財、生活腐化”這些原則性問題!
    這已經不是鄰里糾紛、小打小鬧,這是觸犯了國法黨紀的“紅線”!”
    肖鎮的語氣加重,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我肖鎮做事,第一講黨性,第二講原則,第三才講人情。在這個大是大非的問題上,沒有半點通融的余地。
    我幫不了你,更幫不了光齊。他能做的,就是老老實實配合組織審查,把問題徹底交代清楚,爭取寬大處理。這才是唯一的出路!”
    電話那頭陷入了死寂,只有壓抑不住的、越來越響的抽泣和粗重的喘息聲。
    那句“大太子”帶來的虛幻希望,被“國法黨紀”、“紅線”這幾個冰冷的詞徹底碾碎。
    肖鎮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些,但立場依然堅定︰“老劉,保重自己的身體吧。光天劉家老二)是個好孩子,清清白白做研究,光齊的小兒子也走的是正道。
    劉家,還有希望在後頭。至于光齊……唉,他走到這一步,責任在他自己。誰也救不了他,除了他自己坦白交代。”
    “肖…肖部長……”劉海中似乎還想說什麼,聲音里充滿了無盡的悲涼和不甘,但最終只化作一聲長長的、絕望的嗚咽,電話被掛斷了,只剩下一片忙音。
    肖鎮緩緩放下沉重的衛星電話听筒。窗外,京城的夜深邃而遼闊,幾顆明亮的星辰在墨藍的天幕上閃爍。
    遠處什剎海方向的夜空,似乎隱約可見一絲不同于星辰的光亮,更遙遠的文昌即將承載民族夢想的火箭發射塔架。
    他再次拿起桌上那份關于劉光齊的簡報,目光掠過那些觸目驚心的文字,最終停留在窗外的星辰與那抹象征未來的基地微光上。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在浩瀚的宇宙和莊嚴的國法面前,都顯得如此渺小。
    有些紅線,一旦越過,便是萬劫不復,再深的交情也無法挽回。
    而人類邁向星海的征途,需要的正是這份對規則的敬畏與堅守。
    他將簡報鎖進抽屜,心中最後一絲因老鄰居而起的波瀾也歸于平靜。
    明天,飛往文昌。那里,才是他此刻心之所向,國之所托。南鑼鼓巷的悲聲,終究要被火箭騰空的轟鳴所取代。
    “劉家這次是徹底塌了半邊天。”李小雲感慨,“不過,也有讓人松口氣的。何雨柱家那邊,何柳礦業這次居然平穩過關了。”
    肖鎮點點頭︰“這劉海中是年紀越大越老糊涂了,還在我面前說他家老大是“大太子”,真是不知所謂。
    上次的教訓夠深刻,看來何大清何雨柱父親)和柱子是真把緊箍咒念緊了。
    礦上那些野路子,他們應該是真收手了。
    听說他們現在重心轉向煤化工了?這步棋走得對,那行當規矩多,也長遠些。”
    李小雲接著說︰“還有柱子家老二何柳仲魔都四季投資)和幫佷子何葉管中基實業的那攤子,這次審查也干干淨淨。
    何雨柱教子有方,三個兒子都挺穩當,不像劉海中……”
    “後院方小平呢?”肖鎮問起這位紅星工業集團的干部。
    “被警告處分了。”李小雲道,“紅星集團內部審計查出來的,主要是些招待費、公關費報銷超標的問題,金額不算特別巨大,性質屬于‘違反財經紀律’,補齊了錢款後他今年49了,估計就在現在的位置上待到退休了。”
    提到許大茂小許),李小雲語氣輕松不少︰“大茂家算是比較省心的。世林傳媒和茂葉貿易都是港交所上市公司,財務審計極其嚴格,一直合規經營。
    京港置地這邊,雖然簡報提到在個別項目的招投標過程中存在一些‘流程不夠規範’的地方,比如信息發布時限、評標細節記錄等,但都在可整改範圍內,沒有觸及原則性紅線,算是‘擦邊球’性質,這次也過關了。”
    “閻解成和于莉呢?”肖鎮想起後院的閻阜貴家。
    “他們那幾個私房菜館,”李小雲笑了笑,“迎來送往的,有些招待應酬在所難免,只要票據齊全,別太過分,也查不出大問題。于莉是精明人,賬目上應該做得干淨。”
    最後說到賈東旭家,李小雲嘆了口氣︰“倒是他家小女婿,栽在‘327國債’那事上了指1993年國債期貨市場風波)。
    听說虧得很慘,徹底收心,回京城找了所大學教書去了。
    這人啊,性子太野,總在灰色邊緣試探。
    但願這次教訓能讓他安分下來當個教書匠。
    不過……按他那見過大世面又不安分的性子,以後會不會再出事,還真不好說。”
    第二天一早,肖鎮和李小雲便坐上了劉錚開的車,直奔301醫院。
    在醫院門口,李小雲與醫療隊的同事們匯合後,一行人搭乘肖鎮的c909公務機飛往南海某軍用機場。
    為了給妻子和同事們餞行,也為了暫時遠離京城的是非旋渦,肖鎮特意協調基地,將醫療隊乘船前往島礁的時間延後了半天。
    他熱情地邀請大家到他在海南的住所,享用了一頓豐盛的家宴——剛從漁港運來的新鮮海鮮。
    席間歡聲笑語,暫時沖淡了京城傳來的凝重消息。
    直到傍晚,夕陽灑滿軍港,肖鎮才目送李啟明安排的大巴車將妻子和醫療隊員們送往海軍碼頭,他們將乘船前往那些孤懸海上的礁盤。
    送走眾人,肖鎮回到安靜的住所,撥通了劉菊香的電話。
    很快,一份關于劉光齊及其家人初步審查情況的“保密級簡報”傳真了過來。
    看著傳真紙上冰冷的文字,勾勒出劉光齊從意氣風發到身陷囹圄的軌跡,肖鎮站在窗前,望著南中國海浩瀚的星空,心中再次涌起復雜的情緒。
    一位本可為國為民做更多貢獻的高級干部,終究沒能抵擋住糖衣炮彈,倒在了這場滌蕩污濁的“清源行動”風暴中。
    他輕輕放下簡報,低語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路,終究是自己選的。”
    窗外的海浪聲,仿佛在為這個時代洪流中沉浮的人生,做著無言的注腳。
    明天,他將飛往文昌,那里承載著國家奔向星辰大海的未來。而京城南鑼鼓巷95號院的悲歡,已隨著海風漸漸飄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