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京城,空氣里還殘留著亞運盛典的喧囂余熱,金秋的陽光透過禮堂高大的玻璃窗斜射進來,在光潔的水磨石地面上投下長長的、明亮的光帶。
    亞運會這股風潮之下,越來越多的外國人涌向華夏,還好五橫五縱的國家骨干高速公路和鐵路陸續投入正式運營,也有一些省里之間的公路、鐵路同樣在申報中樞機構審批。
    航空港和民用機場建設如火如荼,估計肖鎮的那個罐頭換客機的老鄉已經在操作了。
    不過大概率利潤沒想象那麼高,還有可能川航的人看不上北方鄰居的貨,臨時應急倒是有可能,最後會進入國際客機租賃市場。
    華夏商飛集團就有120座和350座的中程噴氣客機c909和洲際寬體客機c929,較短途的還有十分成熟的螺旋槳客機c80可用。
    細微的灰塵在光束里無聲地舞動。偌大的禮堂里座無虛席,人頭攢動,台上“京城亞運會表彰大會”幾個紅底金字的會標莊重醒目。
    擴音器里傳出的每一個名字都伴隨著一陣熱烈的掌聲,潮水般在禮堂穹頂下回蕩不息。
    當“肖鎮”兩個字被念出時,掌聲驟然拔高,形成一股震耳欲聾的聲浪,幾乎要掀翻屋頂。
    肖鎮穿著一身筆挺的70式空將官禮服(國防科工委主任),邁著沉穩的步伐走上台去,從領導手中接過了那本沉甸甸的“優秀工作者”榮譽證書。
    他臉上帶著慣有的、略顯嚴肅的微笑,向台下微微欠身致意。
    掌聲未歇,緊接著,“優秀贊助商”的名單宣讀開始。
    當“肖承梁、肖承勛”兄弟倆的名字接連響起,禮堂里的氣氛再次被點燃。
    坐在前排的肖承梁,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裝,身姿挺拔,他身旁的弟弟承勛則顯得更隨性些。
    兄弟倆並肩走上領獎台,年輕的面龐在燈光下熠熠生輝,自信與沉穩交織。
    肖鎮看著台上那兩個挺拔的身影,眼神深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欣慰,那是一種看到自己精心培育的樹苗終于開始迎風舒展枝葉的滿足。
    散會後,人潮涌出禮堂。肖鎮被幾位相熟的領導和工作人員圍著,握手、寒暄、互道祝賀,場面熱烈而短暫。
    他目光掃過人群,精準地找到了同樣被祝賀聲包圍的張導——這位合作了亞運開閉幕式的老搭檔,此刻臉上帶著明顯的疲憊,但那雙眼楮里,燃燒過後的余燼里依舊跳躍著興奮的火星。
    “小張!”肖鎮撥開人群走過去,聲音洪亮,帶著不容置疑的親昵,“走!帶上你的人,還有我家那幾個小的,香格里拉!今兒個誰也別想跑,必須好好犒勞犒勞咱們這身‘銅皮鐵骨’!”
    張導聞言,布滿紅血絲的眼楮一亮,哈哈大笑著用力拍了一下肖鎮的肩膀︰“肖主任發話,刀山火海也得去!弟兄們,跟上肖主任,開葷去!”
    二十多人,分乘幾輛車,浩浩蕩蕩駛向建國門外那棟氣派的香格里拉飯店(他大兒子老丈人家開的)。
    車子駛過長安街,沿途還能看到一些尚未撤去的亞運彩旗和吉祥物“盼盼”的張貼畫,在秋風中獵獵招展。
    巨大的包廂內,水晶吊燈灑下柔和明亮的光。
    巨大的圓桌中央,一盆嬌艷欲滴的鮮花散發著淡雅的香氣。
    精致的冷盤早已擺好,晶瑩剔透的水晶蝦仁、油亮誘人的醬牛肉、翠綠爽口的拌海蜇……空氣中彌漫著食物誘人的氣息和酒水的醇香。
    肖鎮坐在主位,張導緊挨著他。
    奔波勞碌了太久,驟然松弛下來的身體和精神都急需撫慰。
    沱牌大曲(家鄉白酒品牌)酒香濃郁,剛開席,氣氛便熱烈起來。
    酒杯踫撞的聲音清脆悅耳,很快,幾杯醇厚的白酒下肚,連日積累的疲憊似乎被這暖流沖淡了不少,話匣子也隨之打開。
    張導臉頰泛紅,眼神卻異常明亮,他端起酒杯,嗓門洪亮︰“主任!服了!這回是真服了!
    以前只道您是搞科研的專家,這回算是領教了,你這搞起大場面來,那股子‘瘋魔’勁兒,跟我剪輯室里三天三夜不合眼盯膠片那會兒,一模一樣!瘋起來就不是人!”
    他重重地把酒杯往桌上一頓,發出“咚”的一聲脆響,引得眾人側目,“說好了啊,下屆亞運,甭管在哪辦,還得綁一塊兒!再來這麼一場!讓全世界再開開眼!”
    肖鎮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杯沿在燈光下折射出溫潤的光。
    他看著張導那張因激動和酒意而更顯亢奮的臉,嘴角的笑意加深,帶著一種“英雄識英雄”的默契。
    “小張,這話我愛听。不過可能後面就不會怎麼關注文藝方面的了,我得沉下心來做研究了。”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搞科研,要鑽進去,心無旁騖;搞這種舉國矚目的大活動,更要豁得出去,忘我投入。不瘋魔,不成活。這道理,到哪兒都通。”……
    送走不勝酒力的小張和團隊成員後,肖鎮帶著人到了酒店雪茄吧包廂,大家都坐下後……
    肖鎮頓了頓,目光掃過桌上年輕的面孔,“咱們這一輩,憑這股勁兒闖出了點樣子。現在,該看你們年輕人的了。”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坐在稍遠處的長子肖承梁身上。
    承梁正與霍建寧低聲交談著什麼,霍建寧旁邊坐著的是另一位“打工皇帝”澳城南山投資集團總裁王澤端。
    這三位港城實業金融界的年輕翹楚坐在一起,氣場沉穩而銳利。
    “承梁,”肖鎮的聲音清晰地穿透席間的喧鬧。
    肖承梁立刻抬頭,恭敬地看向父親︰“爸。”
    “集團那邊,交接還順利?”肖鎮問得直接。陳雪茹已在數月前正式將執掌多年的港城神龍國際投資集團交到了長子手中。
    “媽把底子打得太好了,又有霍生這樣的頂尖人才坐鎮,一切都在軌道上,運轉良好。”肖承梁回答得條理清晰,帶著超級財團掌舵人的自信,“我們正在評估幾個東歐和獨聯體國家剛放開的資源項目,聯合銀團那邊的資金流非常充沛。”
    肖鎮點了點頭,對這個答案似乎在意料之中。
    他拿起桌上的公筷,夾起一塊油亮的烤鴨,穩穩地放到承梁面前的骨碟里。
    “生意是生意,規矩是規矩。賺錢是本分,但別忘了,根在哪里,心要放在哪里。
    該給國家財政的,一分不能少,更不能晚。
    聯合銀團那頭,讓你三弟承棟多盯著點,他腦子活絡。你還是要把注意力放在實業這邊,做好相應的產業升級工作,一個新的大時代即將來臨了!”
    “明白,爸。您放心,輕重緩急,我們心里有數。”肖承梁看著碟子里父親夾來的烤鴨,鄭重地應道。
    肖鎮的目光轉向坐在承梁旁邊的肖承勛。承勛的性格更跳脫些,此刻正笑嘻嘻地跟旁邊導演團隊的一個年輕人踫杯。
    感受到父親的目光,他立刻收斂笑容,坐正了些。
    “承勛,”肖鎮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你大哥擔子重,你多幫襯。聯合銀團在歐洲、美洲那些新設的點,尤其是百慕大過去那幾家,還有美洲新收的那兩家銀行,操作要更精細,更符合當地的‘規矩’。
    刮地皮可以,但吃相不能太難看,別讓人抓住尾巴。”
    “爸,您就瞧好吧!”肖承勛拍著胸脯,眼中閃爍著精明的光,“咱們現在可是‘歐羅巴自由投資銀行’和正兒八經的美洲商業銀行了,披著羊皮……呃,不對,是拿著正經牌照!
    攬儲放貸,提供最頂級的日式服務,正好啊日本現在出了大狀況,各種服務型人才跟白菜價似的,保管讓那些老大哥們賓至如歸。
    等他們徹底躺平了,好東西還不是任由咱們挑?
    人才、技術、資料,特別是那些實驗室里的寶貝數據,一個都跑不了!
    柏林、巴塞羅那、洛杉磯、港城、魔都張江,宿舍實驗室都給他們備得妥妥帖帖,家屬上學一條龍!
    至于油田、煤田、大飛機什麼的,”他嘿嘿一笑,壓低了聲音,“那不是有保利的兄弟們沖在前頭嘛,咱們跟在後面,喝點湯,穩穩的!”
    肖鎮微微頷首,對五兒子的機靈勁兒還算滿意。
    他端起咖啡杯,輕輕抿了一口牙買加咖啡特有的香氣,讓人沉醉。
    他腦海中閃過那些可能即將流離失所的老大哥科學家們的身影,嘴角牽起一絲難以言喻的弧度,那笑容里混雜著精明算計和一種近乎冷酷的“仁慈”。
    他低聲自語般喃喃道︰“唉,都是搖燒杯的同行,看著他們以後可能要餓肚子,我這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能幫一把是一把吧。”
    這微妙的感嘆淹沒在包廂的喧囂里。肖鎮的目光在兒女們臉上緩緩移動。橙夏坐在丈夫劉杰輝身邊,夫妻倆氣質出眾,低聲細語,顯得格外登對。
    肖鎮拿起茶具,一絲不苟的泡好茶,推了一盞給橙夏。
    “橙夏,杰輝,”肖鎮的聲音清晰地傳到女兒女婿耳中,“港城那邊,最近怎麼樣?”
    橙夏接過湯碗,溫婉一笑︰“謝謝爸。都挺好的,杰輝工作很忙,但很有干勁。”她輕輕踫了踫丈夫的手臂。
    劉杰輝立刻接口,態度恭敬而不失沉穩︰“爸,警務處的工作千頭萬緒,回歸在即,最近港城街面治安有些不好,各方面都需要更謹慎地協調推進。我正在努力適應。”
    肖鎮拿起餐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動作從容。他抬眼,目光如平靜的深潭,落在劉杰輝臉上。“杰輝啊,”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港城未來是大舞台。警務處,位置很關鍵。
    你現在是高級助理處長,下一步,該想想怎麼把‘助理’那兩個字去掉了。”
    他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卻字字清晰,“處長那個位置,不是終點。眼光要放長遠,為九七之後更大的天地做準備。
    做事要穩,但該爭的時候,手腳要快,心思要活。港城未來需要真正有擔當的自己人。”
    劉杰輝心頭一震,岳父話中的深意如同重錘敲擊。
    他迅速收斂心神,鄭重地點頭︰“爸,我明白了。我知道該怎麼做。”
    肖鎮的目光掠過劉杰輝,投向更遠處,仿佛穿透了包廂華麗的牆壁,落在那片遙遠而遼闊的土地上。
    他想起了在高原戍邊的七兒子承志。
    那孩子倔得很,幾年沒回家了,上次來信還是半年前,只簡單說一切安好,勿念。
    一股難以言喻的牽掛悄然爬上心頭,又被硬生生壓下。軍人,有軍人的路。
    他的視線最後落在了小兒子承功身上。
    承功坐在稍偏的位置,正和霍建寧聊著什麼,臉上帶著基層干部特有的、略顯樸實的笑容。
    他皮膚比離家時黝黑粗糙了不少,但眼神很亮,透著股踏實勁兒。
    “承功,”肖鎮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承功立刻轉過頭︰“爸。”
    “在口外鎮,還吃得消?”肖鎮問道,同樣給承功推了一盞茶給承功。
    承功接過茶杯,憨厚地笑了笑︰“挺好的,爸。就是風沙大了點,冬天冷了點。不過等樹苗長大了,流沙固好了就好。但老百姓實在,工作干出點樣子,他們心里都記著。”
    他一口喝掉茶說道“我們鎮里一是在修路,二是圍繞已經基本建成的五個人工湖植樹涵養土地,預計馬上就能調黃河水慢慢注入湖泊了。後面會越來越好的,跟中藥研究所和土壤所的專家研究後也選好了中藥材種植的品種了。就是啊……”
    “就是什麼?”肖鎮追問。
    “就是基礎太差了,路不好,電不穩,循環水電站還得再等一年建成,很多想法施展不開。”承功實話實說。
    肖鎮微微頷首,若有所思︰“嗯……基層,最能鍛煉人。你還年輕,多蹲幾年不是壞事。口外鎮呆滿三年,我看也差不多了。
    後面,是調你去沿海,還是留在西北西南那些更需要啃硬骨頭的地方,你自己怎麼想?”
    承功幾乎沒有猶豫,眼神堅定︰“爸,沿海發展快,機會多,但那地方,不缺錦上添花的。我想去更需要雪中送炭的地方。
    西北、西南,都行。只要能實實在在為當地做點事,把您常說的‘發展紅利’真正帶到那些窮苦地方去。”
    他頓了頓,看了看在坐的哥哥姐姐語氣帶著自信,“至于投資商……只要項目好,政策到位,我不愁沒人來。”
    肖鎮看著兒子眼中那份近乎執拗的赤誠和自信,臉上終于露出了今晚最真切的一個笑容。
    他沒有說話,只是贊許地點了點頭。這份擔當,這份不怕苦、不避難的心氣,正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談話在熱烈的氣氛中接近尾聲。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明日,兒女們又將各奔東西,去書寫屬于他們自己的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