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淵的夜風卷著星屑掠過兩人交握的手時,郝悅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她望著指縫間那團半透明的光霧——那是湛風的手腕,方才還溫熱的觸感此刻像浸了冰水的琉璃,她稍一用力,指尖竟直接穿了過去。
"湛風!"她聲音發顫,另一只手慌亂地去捧他的臉。
這次更清晰了,指腹觸到的不是熟悉的溫度,而是類似晨霧凝結的涼,甚至能透過他半透明的臉頰,看見身後枯樹的枝椏在他眼底投下的影子。
湛風垂眸看自己的手掌。
原本清晰的掌紋已淡如蟬翼,靈脈里流轉的光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四周擴散,像一滴墨汁墜入清潭,在虛空中洇出細碎的光斑。
他想起三日前在記憶靈珠里看見的畫面——當他將自己的靈識與封印核心共振時,識海深處傳來的撕裂感不是痛苦,而是某種"剝離"的警示。
原來所謂"活的力量",從來都是用他的存在作為燃料。
"小悅。"他開口,聲音比往常輕了幾分,像是怕驚散了周圍的空氣。
郝悅抬頭,看見他眼底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卻藏著抹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愧疚,"你記不記得,在青冥谷的時候,你說我總愛把麻煩往自己身上攬?"
郝悅的喉結動了動。
三年前在青冥谷的雨夜里,她發著燒替他包扎傷口,確實說過這樣的話。
那時他的道袍浸透了血,卻還笑著說"不礙事",現在想來,和此刻的神情竟有幾分相似。
"當時我沒告訴你。"湛風的指尖輕輕踫了踫她耳後的疤痕,這次她沒再感受到溫度,只看見那道舊疤在他半透明的指節里投下淡影,"其實我不是不怕疼,只是怕你擔心。"
郝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或者說,抓住那團正在消散的光霧。
她能感覺到有細碎的靈力從指縫漏走,像抓著一把就要融化的雪。"你答應過我!"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答應過等我們做完這一切,就去雲棲鎮看桃花,就像當年你說的那樣!"
"我答應過。"湛風的靈識微微震顫,虛空中泛起一圈淡金色的漣漪。
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某種規則拆解,靈識與肉身的聯系像一根快繃斷的弦,"只是現在需要你拉我一把。"
郝悅愣住。
她望著他眼底跳動的光,突然想起他們第一次相遇時,他也是這樣望著她——在啟天都市的巷子里,她被三個築基期修士圍堵,他踏著月光從屋檐躍下,道袍翻飛間說"需要幫忙嗎?"那時他的眼神也是這樣,帶著讓人心安的篤定。
"你在說什麼?"她吸了吸鼻子,強行壓下喉間的酸澀。
湛風閉目。
金手指在識海深處甦醒,靈力感知如潮水般漫開。
這是他獨有的能力,此刻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晰——他能"看"到自己的靈識正化作無數銀藍色的光絲,纏繞著某種若隱若現的通道。
那通道的另一端,有團混沌的光暈在跳動,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入口。
"我的靈識和記憶共振徹底融合了。"他睜開眼,眼底有細碎的星光流轉,"肉身承載不了這麼多,所以現在是靈體狀態。
但金手指還在,它能感應到連接現實與意識空間的"靈影通道"。"
郝悅的睫毛顫動。
她盯著他逐漸透明的胸口——那里原本繡著的雲紋,此刻只剩淡淡輪廓,"所以"
"所以只要找到通道終點,就能重塑肉身。"湛風的靈體突然泛起微光,像是被某種力量暫時穩固住,"但需要時間,需要你的幫助。"
風又起了。
這次郝悅沒再感覺到冷。
她望著他眼底的光,突然松開手,用力抹了把臉。
淚水沾在指尖,卻比平時更燙。"那還等什麼?"她吸了吸鼻子,從儲物戒里取出塊帕子擦臉,動作粗魯得像是要把所有恐慌都揉碎,"我去準備"
她的手突然頓在儲物戒上。
湛風看見她的指尖在發抖,卻又迅速攥緊,像是在和什麼較勁。
然後她深吸一口氣,轉身背對著他,聲音悶得發啞"我是說總得帶點東西。"
湛風望著她的背影。
月光落在她發頂,將那截被他摸過無數次的發繩照得發亮。
他突然笑了,靈體泛起的光更亮了些。
就在這時,郝悅的手從儲物戒里抽出來。
她攥著什麼,轉身時又迅速藏到身後。
湛風看見她耳尖通紅,卻故意板著臉"看什麼看?
我、我只是"
她的聲音突然低下去。
夜風掀起她的衣角,露出指尖捏著的半枚玉簡——那是三年前他們在虛境里撿到的,當時她說要留著做紀念。
"只是什麼?"湛風挑眉。
郝悅的耳尖更紅了。
她把玉簡往身後藏得更緊,偏過頭不去看他"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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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你要是敢走丟,我就我就把雲棲鎮的桃花全砍了!"
湛風的靈體輕輕顫抖。他知道,那是自己在笑。
遠處傳來靈雀的啼鳴。
玄冥淵的星幕下,兩道身影一實一虛,在風里站成了一幅畫。
而郝悅身後的玉簡,正泛著若有若無的青光,像在回應某種召喚。
郝悅的手指在儲物戒上停頓了三秒。
第一秒,她想起方才攥著光霧時漏走的靈力,像攥著融化的雪;第二秒,她听見自己心跳如擂鼓,一下下撞著耳膜;第三秒,她突然咬了咬舌尖,疼意順著神經竄上來——夠了,不能再慌。
"這是我從玄冥淵深處找到的《歸魂引》。"她取出玉簡時,指節還泛著白,卻故意把聲音壓得平穩,仿佛只是在說今天的早飯吃了什麼,"三天前我下去探過,石壁上刻著"渡靈者需以魂血為引",當時就覺得"她喉結動了動,沒說"覺得可能用得上",只將玉簡往掌心按了按,青灰色的玉面立刻泛起細密的紋路,"據說能引導迷失的靈體回歸本源。"
湛風的靈體輕輕震顫。
他能感知到玉簡里流轉的靈力波動,帶著股陳年老酒般的沉澱感,顯然是上古修士留下的傳承。"怎麼用?"他問,聲音里帶著點期待的沙啞。
郝悅沒答話。
她踮起腳,將玉簡貼在他胸口——那里原本繡著的雲紋已淡得幾乎看不見,玉簡觸到靈體的瞬間,兩人同時倒抽一口氣。
湛風感覺有冰涼的靈力順著靈識鑽進來,像只無形的手在梳理他散逸的光絲;郝悅則看見自己的倒影在玉面上扭曲,他半透明的胸膛里,竟有星芒順著玉簡的紋路流淌。
"前提是"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玉簡邊緣,"你要告訴我你的"錨點"在哪里。"
錨點。
湛風閉了閉眼。
他想起啟天都市的巷子里,月光落在郝悅發頂,她攥著斷劍的手在發抖,卻還是擋在他身前說"我來拖延";想起青冥谷的雨夜里,她發著燒給他包扎,指尖踫到他傷口時明明疼得皺眉,偏要笑著說"你看,我比你還耐疼";想起雲棲鎮的桃樹下,她踮腳去夠最頂端的花苞,轉身時發繩松開,粉白的花瓣落了滿頭。
"我的錨點是你。"他睜開眼,金手指在識海深處翻涌,靈力感知如潮水漫過每一寸虛空中的光絲,"從遇見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有了歸處。"
郝悅的睫毛劇烈顫動。
她看見玉簡上的紋路突然亮了一倍,青芒裹著銀藍色的光絲從玉面竄出,纏上湛風的靈體。"那那路徑呢?"她的聲音發顫,卻固執地盯著他的眼楮,"你說過能感應通道的。"
"在啟天都市。"湛風抬手指向東方——那里的天幕正泛著魚肚白,"金手指告訴我,所有與你相關的記憶,都沉澱在我們最初相遇的地方。"
郝悅突然低頭。
她從袖中摸出枚細小的骨針,針尖在指尖輕輕一劃,殷紅的血珠立刻冒出來。
那血珠卻不像普通血液般墜落,反而懸浮在半空,泛著淡淡的金光——是靈魂之力凝結的血淚。"這是最後一滴了。"她吸了吸鼻子,將血淚按在玉簡上,"上次為你渡靈耗了七成,現在"
話音未落,玉簡突然爆發出刺目的青光。
湛風感覺有股熱流順著靈體竄遍全身,散逸的光絲開始瘋狂收縮,半透明的手腕重新凝出肌膚的輪廓,連掌紋都清晰了幾分。
但下一秒,光霧又開始虛化,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
"不夠。"郝悅的指甲掐進掌心,看著他重新變得透明的指尖,"靈體太弱,歸魂引的力量在潰散。"
"已經很好了。"湛風笑了,雖然這笑讓他的靈體又淡了一絲,"至少現在能握住你的手了。"他抬起手——這次不是光霧,而是帶著溫度的手掌,輕輕覆上她的手背。
郝悅的眼淚"啪"地砸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她反手攥緊他的手,指甲幾乎要嵌進他掌心里,像要把這溫度刻進骨頭里。"走。"她吸了吸鼻子,拽著他往淵外走,"去啟天都市,去我們相遇的地方。"
玄冥淵的晨霧開始彌漫。
兩人走到淵口時,湛風突然停下腳步。
他的靈體猛地一震,金手指在識海深處發出尖嘯——方才還平順的靈力感知,此刻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密密麻麻的漣漪。
"怎麼了?"郝悅察覺他的異樣,順著他的目光望向身後的深淵。
晨霧里什麼都沒有,只有枯樹的枝椏在風中搖晃。
湛風沒有說話。
他閉上眼楮,靈力感知如蛛網般鋪展開來。
在極遠的地方,有股極其微弱卻持續不斷的靈力波動,像只蟄伏的蜘蛛,正順著他方才散逸的光絲緩緩爬過來。
那波動很淡,淡到幾乎要被晨霧掩蓋,卻帶著種讓他後頸發寒的熟悉感——像是記憶靈珠里,那道籠罩整個世界的、混沌的光暈。
"有人在監視我們。"他睜開眼,眼底的金光比任何時候都亮,"不是普通修士,是"
"是誰?"郝悅握緊他的手,另一只手已經摸向腰間的短刃。
湛風搖了搖頭。
他能感知到那波動在靠近,但具體是什麼,金手指也無法給出答案。"先離開這里。"他拉著郝悅加快腳步,晨霧在兩人身側翻涌,像有無形的手在試圖阻攔,"去啟天都市,那里"
他的聲音突然頓住。
前方的晨霧里,隱約浮現出一道黑影。
那黑影背對著他們,卻讓湛風的靈體再次震顫——不是因為威脅,而是因為那道身影的輪廓,竟與記憶靈珠里,那個將世界封入實驗室的"觀測者",有七分相似。
晨霧突然濃重起來。
等郝悅再睜眼時,黑影已經消失不見,只剩湛風攥著她的手,指節發白。
"剛才"她剛開口,就被湛風打斷。
"先離開。"他的聲音里多了幾分急切,"到啟天都市,我再告訴你。"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晨霧中。
而在他們方才站立的地方,一片枯葉緩緩飄落,葉面上凝著一滴水珠——仔細看,那水珠里竟映著半張模糊的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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