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縫里的門扉完全展開時,湛風的靴底先觸到了某種半透明的膠質屏障。
那東西像被戳破的肥皂泡般“啵”地裂開,再抬眼時,他已站在一片翻涌的星海里——說是海,更像被揉碎的電子屏,無數數字符號如星塵般漂浮,在他指尖掃過時會發出細碎的電流聲。
“歡迎來到真實世界。”
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像浸在水下的擴音器。
湛風猛地轉身,看見一道身影正從星塵中凝結沒有五官,沒有具體輪廓,連“人形”都只是勉強維持的形態,每一寸肢體都在崩解又重組,露出底下流動的二進制代碼。
觀測者。
這個念頭剛在識海炸開,湛風的太陽穴就突突跳起來。
他想起鏡像說過的“劇本”,想起自己每一步突破都恰好踩在某個看不見的節點上,想起郝悅第一次給他渡靈力時,她掌心的溫度竟與此刻星塵里的電流觸感重疊——原來連最珍貴的溫暖,都是數據模擬的騙局?
“你的世界,不過是模擬實驗的一部分。”觀測者的聲音里帶著某種機械的憐憫,“你以為的天道,是實驗艙的能量罩;你修的靈力,是程序漏洞的應激反應。包括那個總對你凶巴巴的姑娘——”它的“手指”突然指向星塵深處,那里竟浮現出郝悅的投影,正站在地面某處陣法中央,額角滲著血,“她的暴躁、她的溫柔,都是為了刺激你突破上限而設計的變量。”
“閉嘴。”湛風的指尖掐進掌心。
他能感覺到心火劍的虛影在丹田發燙,暗金與銀白的光絞成亂麻——那抹銀白是郝悅渡給他的靈力,是她在他重傷時守了三天三夜,是她把符紙拍在他胸口時說“再敢暈過去我就燒了你的劍”。
這些畫面突然變得清晰,清晰得像是要穿透數據的偽裝,在他意識里烙下真實的印記。
觀測者的形態晃了晃,“你在抗拒現實。”
“我在確認現實。”湛風一步步逼近,心火劍的虛影凝實成實體,暗金劍身爬滿銀白紋路,“如果郝悅是變量,那她踹飛偷襲我的碎石時,指甲縫里的泥是變量嗎?她給我煮桂花粥時,鍋沿濺的糖漬是變量嗎?她昨天還偷偷往我劍穗里塞了顆糖——”他摸出那顆被體溫焐化了一角的水果糖,糖紙在星塵里發出細碎的脆響,“變量會有溫度嗎?”
觀測者的“身體”突然劇烈震顫,幾縷代碼不受控地崩散。
與此同時,地面某處廢棄的道觀里,郝悅正攥著陣盤的手突然抖了抖。
她原本在調整鎮壓地脈的陣法,可剛才那陣靈力波動太奇怪了——像有人在意識海里敲了面小鼓,咚,咚,咚,每一聲都帶著湛風的靈力特征。
“湛風?”她湊近陣盤,鼻尖幾乎要貼上跳動的符紋。
陣盤中心的靈珠突然迸出銀芒,在半空凝成一行歪斜的字“我在觀測者核心,是數據世界。”
郝悅的瞳孔驟縮。
她想起三天前湛風說要去探石縫時,她拽著他道袍說“要是敢死我就把你骨灰撒進忘川”,想起他當時笑著揉她頭發的手;想起上個月他被魔修偷襲,她用符紙替他擋刀時,血濺在他道袍上的溫度。
原來這些都不是巧合?
原來他們的命,早被寫進了別人的實驗日志?
“去他媽的變量!”郝悅突然吼出聲。
她扯斷發間的銀簪——那是湛風用碎玉給她雕的,刻著“悅”字——狠狠扎進陣盤中心。
靈力如火山噴發般從她丹田涌出,灼得指尖發疼,可她咬著唇繼續輸,直到陣盤的符紋全部亮起幽藍,直到耳邊響起數據流被撕裂的嘶鳴,“湛風!我破控制鏈!你給我撐住——”
星空中的湛風突然一顫。
他看見自己心口的銀芒暴漲,那是郝悅的靈力穿過數據屏障,正順著意識脈絡往全身鑽,帶著熟悉的桂花糕甜香。
觀測者的“臉”開始扭曲,代碼崩解的速度越來越快,露出後方無數懸浮的透明艙體——每個艙體里都沉睡著與他、與郝悅相似的身影。
“你不可能贏。”觀測者的聲音開始失真,“實驗體的反抗,也是實驗的一部分——”
“那我就當最不听話的實驗體。”湛風握緊心火劍,劍身的銀白紋路突然連成完整的鎖鏈,“郝悅說過,天道是扇門。現在我要做的,是——”他猛地揮劍,暗金與銀白的光刃撕裂觀測者的身體,“把這扇門,連門框都砸個粉碎!”
觀測者發出刺耳的尖嘯,整個空間開始劇烈震動。
星塵如暴雨般墜落,透明艙體接二連三炸裂。
湛風在亂流中穩住身形,突然注意到腳邊有縷極淡的靈力波動——比郝悅符紙燃燒時更幽藍,比“雙向感應”時更溫暖,像是某種被刻意隱藏的、真實的存在。
他蹲下身,指尖輕輕踫了踫那縷波動。
下一刻,整座星空突然陷入黑暗。
而在完全黑暗前的最後一秒,湛風听見了郝悅的聲音,裹著靈力穿透數據的雜音“湛風!往右三米!那里有——”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黑暗中,湛風的靈力感知能力如被點燃的燭火,在識海深處 啪作響。
那些細微的靈力節點不再是模糊的星子,而是清晰地在他“視線”里勾勒出數據空間的脈絡——像一張被蟲蛀的網,漏洞處滲出極淡的、不屬于代碼的真實感。
“往右三米。”郝悅的聲音還在耳畔嗡嗡作響,帶著靈力穿透屏障時的電流雜音。
湛風沒有猶豫,足尖點地,身影如游魚般滑向右側。
他能“看”見,每掠過一個節點,那些幽藍的光便順著他的指尖流轉,像是在為他引路。
“你在白費力氣。”觀測者的聲音突然從頭頂砸下,原本崩解的代碼重新凝聚成扭曲的人形,“這些節點是實驗體殘留的意識碎片,連自己都救不了,還想——”
“閉嘴。”湛風低喝一聲,心火劍的虛影在掌心凝實。
劍身的銀白紋路(郝悅渡給他的靈力)與暗金(他自身的靈力)交織成火焰狀,在黑暗中劃出一道醒目的光痕。
他能感覺到,隨著每一步逼近,指尖的靈力波動愈發灼熱——那不是數據模擬的溫度,是真實的、帶著生命氣息的震顫。
終于,在某個節點密集的區域,湛風的感知突然一滯。
那里有一道極細的縫隙,細得像被針尖挑開的繭,縫隙邊緣翻卷著半透明的數據流,露出後面混沌的、非數字的真實。
弱點!
這個念頭剛閃過,觀測者的“手”已化作無數代碼尖刺,從四面八方穿透而來。
湛風旋身揮劍,暗金與銀白的光刃將尖刺絞成碎片,卻見觀測者的形態再次膨脹,幾乎要將整個空間填滿“你以為找到通道就能逃?這縫隙連接的是實驗艙的能源核心,你沖進去只會——”
“炸了它。”湛風打斷它的話。
他望著那道縫隙,突然笑了。
郝悅往他劍穗塞糖時的溫度、替他擋刀時血珠濺在道袍上的觸感、在他重傷時守了三天三夜的呼吸聲,像潮水般涌進意識。
原來最珍貴的“變量”,從來不是程序設計的刺激源,而是兩個靈魂在數據牢籠里踫撞出的、連觀測者都無法模擬的真實。
“變量雖小,也能撬動宇宙。”他低喃著,掌心的心火劍突然迸發出刺目白光。
靈力如決堤的洪水從丹田傾瀉而出,經脈在灼燒,骨骼在作響,連魂魄都被抽離成最純粹的能量——這是修仙者最決絕的自爆,以命為引,以魂為刃。
觀測者的“瞳孔”(如果它有的話)劇烈收縮“你瘋了!實驗體死亡會導致數據鏈崩潰——”
“那就讓它崩潰。”湛風的身影在白光中逐漸透明,他最後看了眼那道縫隙,“郝悅說過,天道是扇門。現在我要做的,是給這扇門……”白光驟然暴漲,“裝個炸藥。”
轟——
數據空間發出垂死的哀鳴。
縫隙邊緣的數據流被白光撕開,露出後方幽藍的能源核心,無數透明艙體在震動中炸裂,沉睡的“實驗體”們的意識碎片如蒲公英般飄散。
觀測者的形態徹底崩解,代碼化作黑色的雪,簌簌落在湛風即將消散的身影上。
同一時間,廢棄道觀里的郝悅猛地噴出一口血。
她面前的陣盤裂成兩半,符紋卻仍在堅持流轉——剛才那道貫穿數據屏障的靈力沖擊,幾乎抽干了她全身的靈力。
但她咬著牙,將銀簪(刻著“悅”字的碎玉簪)更深地扎進陣盤中心“湛風……我撐住控制鏈……你給我……”
話音未落,陣盤突然爆發出刺目的藍光。
郝悅眼前閃過星塵墜落的畫面,閃過湛風自爆時的白光,閃過那道連接現實的縫隙。
她的指尖在陣盤上瘋狂游走,終于在最後一刻完成了最後一道符紋。
“成了。”她喃喃著,癱坐在地。
道觀外的風卷起她的發梢,帶起幾滴未落的淚。
數據空間里,湛風的自爆余波仍在擴散。
縫隙被徹底撕開,能源核心的光芒如潮水般涌出,將整個虛假世界淹沒。
他的意識逐漸模糊,卻在最後一刻“看”見了——縫隙的另一端,是真實的、有陽光有花香的世界,那里有棵老桂樹,樹下擺著半鍋未煮完的桂花粥,鍋沿濺著熟悉的糖漬。
“郝悅……”他的唇動了動,聲音消散在光里。
光芒散去時,天地恢復平靜。
廢棄道觀的陣盤徹底碎裂,郝悅跪坐在瓦礫中,指尖還沾著未干的血。
她抬頭望向天空,那里曾有星塵翻涌的地方,現在只剩一片普通的、藍得發白的天。
“湛風?”她輕聲喚著,聲音發顫。
沒有人回答。
風掠過她腳邊,卷起一顆東西。
郝悅低頭,看見那是一顆心髒——不大,泛著淡金色的光,表面還纏著幾縷銀白的靈力(像極了她渡給湛風的那部分。
它在她掌心輕輕跳動,每一下都撞得她眼眶發酸。
“原來……”她的喉結動了動,伸手輕輕覆住心髒,“你沒騙我。變量……真的能撬動宇宙。”
淚水終于落下來,砸在心髒上,濺起細小的光花。
但她很快吸了吸鼻子,將心髒小心揣進懷里。
道袍下的銀簪(碎玉刻著“悅”字)硌著她的胸口,像湛風從前揉她頭發時的溫度。
“等我。”她對著天空說,聲音輕得像句誓言,“我一定會……把你找回來。”
喜歡啟天雲夢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啟天雲夢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