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的月光被血雲撕成碎片,郝悅的指尖抵著那枚暗褐色靈符時,掌心還殘留著湛風肩傷的溫度。
臥底修士三天前塞給她這東西時說\"危急時貼地\"的叮囑,此刻在識海里炸成驚雷——她的指甲幾乎掐進符紙里,卻還是穩穩將符尾按在青石板縫隙間。
\"起!\"她低喝的尾音被劍氣斬斷,卻見符紙騰起幽藍火焰,地面驟然裂開蛛網般的紋路。
那些紋路里爬出銀亮的光,像活過來的靈蛇,沿著演武場的磚縫瘋狂蔓延。
大統領的法相正撲下的利爪突然頓住,他瞳孔里映出熟悉的靈紋——那是他們用來封鎖寶藏的禁術,怎麼會出現在這小娘們手里?
\"阿風!\"郝悅轉身時,湛風的雷符剛炸碎第三道追魂釘。
他左肩的傷口還在滲血,染得玄色道袍像浸了墨的宣紙,可眼里的光比靈紋更熾烈。
他反手拽住她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血漬烙進她骨里︰\"跟著光走!\"
靈紋機關的轟鳴蓋過了所有喊殺聲。
西北角的圍牆轟然坍塌,碎石混著斷木沖天而起,在夜空中砸出個一人高的豁口。
湛風的靈紋陣盤在掌心發燙,他咬碎舌尖逼出一口精血,噴在陣盤中央——這是燃燒靈焰真火的禁忌之法,化神期修士都不敢輕易用,可此刻他看著郝悅被劍氣劃破的裙角,只覺得渾身的疼都成了助興的鼓點。
\"退!\"他暴喝一聲,周身騰起赤金火焰。
那火焰沾到追兵的劍光便\"滋啦\"作響,燒得劍刃卷曲、法相崩裂。
大統領的青銅釘再次襲來時,火焰裹著釘尖炸出刺目火星,竟將那淬毒的釘頭熔成了一灘綠漿。
\"追!\"大統領的聲音帶著破風箱似的沙啞,他法相的獠牙上還掛著未及咽下的靈元,此刻卻不得不縮回半張——靈紋機關的反噬正在啃噬他的靈根,每往前一步都像有千萬根鋼針在經脈里亂扎。
郝悅被湛風拽著沖進豁口時,靴底碾過一塊帶血的碎石。
那是方才臥底修士的半塊玉佩,她想起三日前他在灶房遞符時說的\"若我被查,這符能破他們的鎖靈陣\",此刻終于明白他眼底的決絕——原來他早把命算進了突圍的籌碼里。
地下密道的潮氣裹著腐土味撲面而來,郝悅的額頭撞上岩壁時,湛風的手掌已經墊在她後頸。\"彎腰。\"他的呼吸掃過她耳尖,帶著血腥氣,\"密道是斜向下的,每隔三十步有個岔口,記著往左。\"
\"你怎麼知道?\"郝悅摸黑抓住他染血的衣袖。
\"三天前用靈識探過。\"湛風的聲音輕得像嘆息,\"那時候就想著...要是能帶你走這條路就好了。\"
上方突然傳來重物墜落的悶響——是大統領的法相在砸地面。
震得密道頂的土簌簌往下掉,落在郝悅發間,像下了場灰撲撲的雨。
她借著湛風靈紋陣盤的微光,看見他額角的汗混著血往下淌,在下巴處凝成顆搖搖欲墜的紅珠。
\"停下!\"郝悅突然拽住他。
湛風的腳步頓住,靈紋陣盤的光映得他眼底發暗︰\"怎麼?\"
\"你靈紋陣盤在抖。\"她指著他掌心,\"燃燒真火傷了根基是不是?\"
湛風想笑,卻扯動了左肩的傷,疼得倒抽口氣︰\"傻姑娘,我要是倒了,誰背你出去?\"
話音未落,密道深處突然傳來金屬摩擦的聲響。
那聲音像根細針,刺穿了兩人急促的呼吸。
郝悅的瞳孔驟縮——那是修士收劍入鞘的輕響,帶著她再熟悉不過的寒芒。
湛風的靈識瞬間鋪開。
他能感覺到,前方三十步的轉角處,有三道若有若無的靈壓在跳動。
那些靈壓裹著層刻意收斂的偽裝,但他的靈力感知能力不會錯——是其他勢力聯盟頭目的心腹,早就在密道里布下了埋伏。
\"走。\"他握緊郝悅的手,靈紋陣盤的光突然暴漲,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這次...換你護著我。\"
郝悅摸出袖中最後半枚淬毒的柳葉鏢,指尖的溫度透過鏢身傳到他掌心。
密道深處的腳步聲漸近,混著他們交疊的心跳,像擂在命運鼓面上的重錘。
密道轉角處的風突然一滯。
湛風的靈識像根細針,精準扎進前方三十步的陰影里——三個灰袍修士正貼著岩壁站成三角,腰間鐵劍的劍穗在氣流中輕輕晃動。
最左邊那個喉結動了動,指節無意識地叩了叩劍柄,發出極輕的\"嗒\"聲,正是方才郝悅听見的金屬摩擦。
\"退半步。\"湛風的聲音壓得比呼吸還低,掌心卻將郝悅的手攥得更緊。
他能感覺到她指尖的柳葉鏢還帶著體溫,淬毒的鏢頭在兩人交握處硌出個淺印——那是她方才摸到他陣盤顫抖時,悄悄塞過來的\"護他\"的底氣。
郝悅的睫毛在靈紋陣盤的微光里顫了顫。
她沒問為什麼退,只是順著他的力道向後挪了半寸,袖中另一只手已掐出靈紋術的起印訣。
三天前臥底修士在灶房說的\"他們的鎖靈陣最怕逆紋\"突然浮上心頭,她盯著腳下青石板上的水痕,指甲在掌心刻出靈紋的第一筆。
\"出來吧。\"最右邊的灰袍修士突然冷笑,鐵劍\"嗡\"地離鞘三寸,寒芒在密道里劃出銀線,\"大統領說這對狗男女能破外頭的陣,我倒要看看——\"
話音未落,郝悅的指尖已在虛空中劃出最後一道弧。
靈紋陣盤的幽藍光芒突然扭曲成漩渦,順著她指尖軌跡在密道中央炸開。
那是臥底修士用命換來的逆紋術,本是鎖靈陣的克星,此刻卻成了困敵的牢籠。
三個修士的身影驟然模糊,鐵劍\"當啷\"墜地——他們的神識正被拽進靈紋編織的幻境︰明明該是狹窄的密道,眼前卻突然展開千里荒漠,熱風卷著沙粒抽得人面皮生疼,最左邊的修士下意識去摸水囊,卻摸了個空。
\"好機會!\"湛風的靈焰真火在掌心騰起赤金火苗。
他左肩的傷口還在滲血,每催動一次真火都像有人拿燒紅的鐵 捅進骨縫,但此刻他盯著幻境中呆立的三人,眼底的灼意比火焰更盛。
三天前他用靈識探密道時,就發現這處轉角是天然的聚靈點,此刻逆紋術引動的靈力波動,正好成了真火的助燃劑。
第一簇火苗精準沒入左邊修士後頸的命門。
那修士在幻境里正被沙暴卷得踉蹌,突然渾身一震,喉間發出破風箱似的悶響,倒在\"荒漠\"里再沒動彈。
中間的修士終于察覺不對。
他咬破舌尖逼出痛意,幻境的沙粒\"唰\"地消散,正看見赤金火焰裹著血珠朝自己面門撲來。
他想提劍格擋,可方才被逆紋術擾動的靈根像被灌了鉛,鐵劍只舉起半尺便墜了下去——火焰擦著他鼻尖燒穿後牆,在岩壁上烙出個焦黑的洞,卻在離他心髒三寸處突然轉向,精準點中他丹田的靈海。
\"你......\"中間修士瞪圓了眼,靈海被焚的劇痛讓他嘴角溢出黑血,\"你們早......\"
\"早算到你們會在密道埋伏?\"郝悅抽出柳葉鏢的手頓了頓,鏢尖還懸在右側修士的咽喉前。
她望著那修士驚恐的眼楮,突然想起臥底修士遞符時染血的指節——原來最狠的算,是把自己的命也算進去當餌。
她咬了咬唇,鏢尖微偏,扎進對方手腕的麻筋︰\"留個活口,問問大統領還藏了多少後手。\"
右側修士\"啊\"地慘叫,癱軟在地。
湛風的靈焰卻沒停,又補了道小火苗封住他的靈脈——不是心軟,是怕這瘋狗臨死反撲傷了郝悅。
密道重新陷入寂靜,只剩三人粗重的喘息。
郝悅蹲下身,扯下修士腰間的通訊玉牌,指尖在牌面摩挲兩下︰\"他們用的是黑市靈紋,大統領應該還沒收到消息。\"
\"走。\"湛風彎腰撿起鐵劍,用劍鞘挑起地上的三柄鐵劍,反手插在腰間。
他的靈紋陣盤還在發燙,掌心被灼出紅痕,卻笑得像撿了寶貝︰\"留著給你練鏢。\"
郝悅望著他染血的道袍,突然伸手按住他左肩的傷口。
湛風疼得倒抽口氣,卻見她從發間抽出銀簪,在火上烤了烤,利落地穿過他道袍的破口——不是縫合,是簡單粗暴地將傷口兩邊的布料扎緊,免得跑動時崩開。
\"傻姑娘......\"
\"再廢話,我就把你綁在密道里。\"郝悅的尾音帶著顫,卻在抬頭時笑得像從前在巷口給小貓喂魚干,\"走,去看你說的石門。\"
接下來的密道再無波折。
兩人踩著積水和碎石,數著三十步的岔口左轉,終于在第七次轉角後,看見前方岩壁上嵌著的青銅門。
那門比兩人都高,表面刻滿螺旋狀的符文。
最上方的\"封\"字已被歲月磨得模糊,中間的星軌紋卻亮著幽綠的光,像活物在皮膚下流動。
郝悅湊近兩步,指尖剛要觸踫,門紋突然泛起漣漪,嚇得她縮回手。
\"不是普通封印。\"她皺眉,\"這些紋路......是用活靈脈刻的。
我在古籍里見過,古代大修士會用靈脈當筆,把整個山脈的靈力封進陣眼。\"
湛風閉了眼。
靈識鋪展開的瞬間,他突然想起三個月前在風暴核心看到的幻象——無數發光的符號在黑色空間里流淌,像星河倒轉,而最中央那個螺旋紋,和眼前石門上的,分毫不差。
\"是控制系統的原始代碼。\"他輕聲道,聲音里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三個月前他以為那只是幻覺,此刻卻清晰地記起,那些符號里藏著\"出口\"兩個字。
郝悅猛地轉頭看他︰\"你怎麼知道?\"
\"我見過。\"湛風伸手,掌心的靈焰真火自動收斂成暖黃的光,\"在風暴核心,在每處靈脈紊亂的地方......這些符號,是這個世界的"邊界"。\"
他的指尖觸到石門的剎那,所有符文突然活了。
幽綠的光順著他的手臂往上爬,在他皮膚上烙出同樣的螺旋紋。
郝悅想拉他,卻見他眼底的光比任何時候都亮︰\"別怕,這是鑰匙。\"
石門發出沉悶的轟鳴。
兩人後退兩步,看著門縫里滲出的藍光越來越亮,像有個太陽在門後孵化。
當門縫完全張開時,郝悅的呼吸幾乎停滯——門內不是想象中的密室,而是一片翻涌的靈能漩渦。
藍紫色的光帶在漩渦中交織,偶爾有細碎的靈光炸裂,像極了她小時候在山頂見過的極光,卻比那狂暴百倍。
\"這是......\"
\"另一個世界的入口。\"湛風望著漩渦中心,突然想起臥底修士臨死前的眼神——那不是絕望,是釋然,像終于等到了鑰匙的守墓人。
他握緊郝悅的手,靈紋陣盤在另一只手發燙,\"進去,就能知道所有真相。\"
郝悅望著他掌心的紅痕,又望向漩渦深處跳動的光。
她想起三天前在演武場,他用體溫捂熱她凍僵的手;想起方才在幻境里,他為她調整火焰角度的瞬間;想起所有那些他說\"我來\"的時刻。
\"好。\"她把柳葉鏢收進袖中,反手攥緊他的手,\"這次換我先說——我陪你。\"
靈能漩渦的轟鳴中,兩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像兩把即將刺破幕布的劍。
石門在他們身後緩緩閉合,而漩渦中心,一道更亮的光突然炸開,仿佛在迎接兩個闖入者的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