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的尾音還在銀杏林上空打著旋,第一片黃葉已斜斜掠過韋沐林的肩章,帶著晨露的涼意。
    楊桃蹲在青石板上,指尖正捻著片沾了暗紅血漬的銀杏葉。葉脈像老人手上的青筋,她輕輕呵了口氣,霜氣在葉面上凝成細珠。“韋警官,”她抬頭時,眼尾的紅還沒褪盡,聲音里裹著點發顫的暖,“我爸以前總說,霜降後的銀杏葉才夠金,風一吹,能把九號倉的鐵皮頂鋪成軟和的錦緞。”
    韋沐林剛要應聲,小王被兩個醫護人員架著胳膊往救護車挪,後背的制服洇出深色的印子。他卻梗著脖子笑,喉間的血沫子星子似的濺在衣襟上“楊丫頭別掉金豆豆,周明哲那孫子剛吐了——你爸當年瞅見趙立東往救災物資里摻假貨,被他們套了麻袋就埋在第三排第七棵底下。記準了,回頭咱給楊叔挪個能曬著太陽的地兒。”
    “王哥你閉嘴養傷!”楊桃猛地站起來,往救護車那邊揚手,袖口掃落了肩頭的幾片碎葉,“等你出院,我用九號倉的銀杏果炖湯,我爸說那玩意兒最安神,專治你這愛往前沖的 脾氣!”
    救護車的鳴笛漸遠時,對講機突然“刺啦”一聲炸開李法醫的大嗓門,震得韋沐林耳廓發麻“老韋!挖到硬貨了!骸骨左胸口袋里揣著工作證,塑封都爛透了,但照片上那爺們兒——你瞅瞅楊丫頭這眉眼,活脫脫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楊桃突然踮腳搶過對講機,指節因為用力泛白“李叔,您看那骸骨右手骨縫里……有沒有半片金屬銀杏?我爸鑰匙串上掛著一片,跟我這個是一對,左下角缺了一小塊。”她另一只手攥著口袋里的鑰匙扣,那片磨得發亮的金屬葉硌著掌心,十五年了,邊角的缺口還像新的一樣。
    對講機那頭靜了幾秒,傳來鑷子夾動硬物的輕響,接著是李法醫帶著點哽咽的氣音“丫頭……你摸過來試試?這半片金屬葉,左下角正好缺了個月牙兒。”
    警車里突然爆發出鐵鏈撞鐵欄的 當聲,趙立東像條離水的魚在後排撲騰,額角磕出的血順著皺紋往下淌“韋沐林!你別高興得太早!張副局當年分了三成!你們動他一根手指頭試試!”
    韋沐林轉身走向警車,楊桃踩著滿地碎金緊隨其後。他探身從車窗伸進去,將那片帶血的銀杏葉“啪”地拍在趙立東眼前,葉尖的鋸齒幾乎要刮到對方的鼻尖“楊叔在樹下埋了十五年,樹根順著他的衣兜往里鑽的時候,你猜他在想啥?”
    趙立東的眼球突出來,喉間  作響,像被捏住脖子的蛤蟆“他……他早該爛成泥……”
    “可他閨女沒讓他爛啊。”楊桃突然湊近車窗,哈出的白氣在玻璃上凝成霧,聲音清得像銀杏葉脈里淌著的露,“我在九號倉外守了三個冬天,听著樹影晃了七百多個晚上。寒風吹透棉襖的時候,就摸出這鑰匙扣焐著——就等今天,讓你看看金雨落下來,能把黑的都照成亮的。”
    這時一個年輕警員抱著證物箱跑過來,鞋跟碾過銀杏葉的脆響里,他舉高手里的透明袋喊“韋隊!李法醫讓交的!周明哲藏樹洞里的賬本,1998年那頁夾著片干銀杏葉,技術科說上面的指紋,跟骸骨工作證上的對上了!”
    韋沐林接過賬本,泛黃的紙頁剛翻開,對講機里就飄來小王的聲音,帶著剛做完檢查的虛弱,卻透著股沒轍的樂呵“韋隊,記著欠我頓銀杏果宴啊!听說那玩意兒治跌打損傷,我這後背挨的鐵鍬印,正好用得上。”
    “少不了你的。”韋沐林對著對講機應著,轉頭時,正撞見楊桃仰頭看天。風突然緊了,漫山遍野的銀杏葉開始往下落——不是急雨,是慢悠悠打著旋兒的,金亮的葉片擦過警車的藍燈,沾在李法醫白大褂的紐扣上,又輕輕巧巧落在楊桃攤開的兩只手上。
    她左手捏著那片帶血的枯葉,右手托著一對缺角的金屬銀杏,在漫天金雨里,兩片金屬葉輕輕踫了踫,發出細得像嘆息的“叮”一聲,像一聲遲到了十五年的應答。
    遠處的塔吊轉得慢了,影子投在滿地碎金上,柔得像誰在輕輕拍著什麼。楊桃接住一片打轉的落葉,突然笑出聲,眼里的淚混著陽光,亮得像葉面上的露“韋警官你看,我爸說的金雨,真的來了。”
    韋沐林望著漫山飛舞的黃葉,忽然覺得肋骨的鈍痛里都浸了暖意。他低頭時,一片銀杏葉恰好落在賬本上“趙立東”三個字的正中央,風穿過林葉的聲浪里,仿佛混著個溫和的男聲,輕得像落在耳畔的葉
    “收網了,丫頭。”
    喜歡打工歲月隱藏在城市角落的秘密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打工歲月隱藏在城市角落的秘密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