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爐的火光正一點點褪成橘紅,把總閥井的鐵蓋映得發燙。楊桃蹲在井邊數凹槽,三十七個黑窟窿像排沒閉緊的眼,只有“?7”與“?3”嵌著鐵牌,紅印在晨光里泛著暗光。
    “張禿子跑了。”程野的對講機還在滋滋響,他捏著張賬本紙頁,指腹按在“1995年3月12日”那行字上,“李隊在他辦公室搜著個鐵盒,鎖孔是錘印,估摸著是‘?15’的物件。”
    韋沐林正用鑷子夾起塊焦脆的紙角,繃帶滲著血,把“張xx簽收廢鋼”的字跡暈得發暗。“老廠長日記里寫,鐵叔當年就攥著這頁去找紀委。”他喘著氣笑,眼里卻發緊,“被人套麻袋扔地溝里,是老黃狗咬了凶手胳膊,才把他拖回來的——你看這牙印,跟狗啃的對上了。”
    王姨突然抖著掏出個油布包,舊筆記本首頁的廠區地圖上,三十七個紅點旁標著人名。“‘?12’是巡道工老趙的兒子,在城郊開修車鋪,牆上掛著‘安全生產’的舊牌子,磨得跟鐵叔錘上的紅綢一個亮。”她指尖點著“?7”旁的“鐵建國”,紅筆“桃兒收”三個字被歲月浸得發暗,“鐵小子說過,找齊十二個鐵牌,總閥井底下有‘能讓爐子站直的物件’。”
    楊桃的指尖剛觸到那三個字,遠處突然傳來越野車的瘋響。程野舉著望遠鏡罵了句“無牌的,沖廢料場來了!想炸爐底!”
    “控制室有密道!”楊桃拽起韋沐林就跑,紅綢在腕間繃得筆直。通往控制室的廢棄通道里,鐵屑踩上去咯吱響,像踩著滿地碎玻璃。韋沐林被拽得踉蹌,後背傷口像被撒了鹽,卻死死按住懷里的證物袋——賬本紙頁硌著肋骨,燙得像塊烙鐵。
    “小心!”韋沐林突然拽住她。楊桃低頭,鐵板下的地溝黑  的,纏著鐵絲的廢鋼管堆得半滿。她剛跳過,身後“ 當”一聲,韋沐林半個身子陷進去,左腿被鐵絲纏得死死的,臉白得像紙。
    “走!”他摸出根斷鋼管,剛要撬鐵絲,通道盡頭竄出三個黑影。為首的老周拎著撬棍,褲腳沾著泥,正是張局長的司機。“張局說了,見活的就往爐里扔。”他笑出聲,撬棍在手里轉得飛快,“把賬本交出來,給你們個痛快。”
    楊桃把鋼 甩進地溝,韋沐林拽著 頭猛地掙斷鐵絲,鋼管在手心敲得當當響。“鐵叔當年一個人打跑五個偷鋼的。”他瘸著腿站起,血順著褲管滴在鐵屑里,“今天我倆……”
    撬棍帶著風聲砸過來時,楊桃拽著他往側撲。火星濺在臉上,她抓起地上的鐵鏈沖向左首鐵柵欄——那是工人鑽的近路,僅容一人通過。老周分了個人追她,鐵鏈突然往後一甩,纏住對方腳踝。那人摔得鋼管脫手,擦著她耳朵釘進磚縫,震得耳鳴。
    “密道在第三塊磚後!”韋沐林的喊聲混著悶響,像是鋼管砸在肉上的鈍響。楊桃沖進控制室時,後背已被冷汗浸透。控制台蒙著蛛網,儀表盤上的指針歪歪扭扭,只有“?15”的指針突然跳了下,指向“開”。
    老周的腳步聲堵在門口,撬棍上的血滴在地上,暈成小朵黑花。“那小子被打斷腿扔地溝了。”他獰笑著逼近,“你以為能跑?”
    楊桃的指甲在牆上亂摳,摸到塊松動的磚。按下去的瞬間,牆角石板彈開,露出黑森森的洞口。老周的撬棍掃過來時,她縱身跳進去,下落時听見撬棍砸在石板上的巨響——煤油燈砸在他臉上的剎那,她劃燃火柴,火苗舔上油跡的瞬間,慘叫聲震得通道發顫。
    密道里霉味嗆人,楊桃匍匐著往前爬,紅綢不知何時沾了血。鑽出通道時,爐底的熱浪撲面而來,韋沐林正扶著鐵架站在陰影里,右腿不自然地扭曲著,見她便笑“我把鋼管扔地溝了,他們追不上……”
    楊桃扶住他,眼淚砸在交握的手上。紅綢纏著他的手腕,像道不肯斷的橋。遠處警笛聲越來越近,爐膛的火光從鐵縫里滲進來,照見兩人眼里的光——三十七個印,還差三十四個。但他們知道,鐵叔說的“燒進鐵里的名字”,終會順著這火,一點點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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