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身處南半球，傍晚的海邊還是有些涼意的。
白天出行足夠輕薄防曬的衣服，這會兒就顯得有些不夠用，皮膚被海風吹起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說不上冷，但也確實不怎麼舒服。
沈笛雙手環抱膝蓋，視線在停駐在天邊越來越燦爛的晚霞上，無意識的搓了搓手臂。
下一刻，一件還帶著些許體溫的外套披在他肩頭。
薄款杏色翻領夾克，款式簡潔清爽、面料防風、尺寸與他的身材完美適配。
帶來恰到好處的溫暖。
沈笛側頭，輕輕扯了扯這件還帶著體溫的衣服，視線終于從晚霞轉移到了身旁人的臉上。
時懷瑾也側頭看向他。
一身戶外休閑打扮，左腿曲起踩在地上，靠近沈笛這邊的右腿則自然平放，讓他的身體看起來是偏向沈笛這邊的……事實也確實如此，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超過一個拳頭。
比起前幾次見面的西裝革履，這身衣服讓他看起來更年輕。
氣質卓然、面容俊朗，就在自己身邊這麼近，這讓沈笛終于有種和同齡人相處的真實感。
兩人就這麼對視著，誰都沒有先開口的意思。
晚霞燦爛，海鷗飛舞。
這樣安靜又默契的氛圍讓人很不舍得打破。
但沈笛還是先開了口“怎麼不說話？”新衣服實在溫暖舒適，沈笛不自覺的半張臉陷入衣領里，蹭了蹭臉頰，聲音隔著布料發出，有種帶著鼻音似的溫軟。
同樣的，也讓他僅露出的雙眼格外明亮。
像是盈滿了一池的星星。
“直覺告訴我，應該安靜一些，才能在此時此刻被允許待在你身邊。”
沈笛心下漏跳了一拍。
剛才那句話帶來的情緒，對他來說太有沖擊力、也太過陌生，這讓他幾乎下意識的拋出了新問題“什麼時候跟過來的？”
他一開始確實沒發現有人跟著自己。
在異國，周圍都是陌生的面孔和陌生的語言，反而讓他有了奇特的安全感和不被窺視的放松，離開鏡頭時時刻刻的關注，他下意識的放松了很多，連注意力都不再高度警惕。
如果不是為了找個安靜人少的地方，越走越偏，恐怕也不會發現。
“找到你的時候，就一直跟著。”
準確的說，時懷瑾和沈笛的下船時間就是前後腳。
就像沈笛在這個所有人全家團聚的日子總是下意識的躲開一樣，時懷瑾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有了一個習慣——只要有沈笛在的地方，就會下意識的把注意力放很多在他身上。
事實上，就算不在一起，他的注意力也沒從眼前人身上離開過。
工作時、睡覺時、閑下來時，總是忍不住去關注他的消息。
想想他那時候在做什麼，是不是還在辛苦訓練卻從來不說一句辛苦，或者一個人躲在沒人的角落發呆、獨處、不和人說話交流。還是明明臉上笑著，眼楮卻很清明。
沈笛很孤獨。
這是時懷瑾很早就意識到的事。
並且這種孤獨，是他自己選擇的，卻不見得是他很喜歡的。
這不是時懷瑾自我腦補或猜測，而是從少有的一次次見面、相處中，更加了解之後，得出結論——他喜歡獨處、他……很害怕孤獨。
跟在沈笛後面，看著他一個人徒步、看海、潛水、打電話……一個人來看日落。
那時候，他就像自己說的。
相信自己的直覺，安安靜靜的陪著他，或許眼前人不知道，但他確實覺得很幸福。
沈笛陷在衣服里的臉忽的感覺一陣熱，幾乎是下意識的又往衣領里埋了埋，聲音卻像是帶著一點笑意“你覺不覺得，我們像是在打啞謎。”
時懷瑾笑“嗯”了一聲，大掌抬起，在他頭頂揉了揉，手感很好。
「確實發量很足，直播時說的沒錯，或許應該讓李策去談一下洗發水的商務？」
幸好沈笛不知道他此刻心里的想法，不然真會想在沙灘上挖個坑鑽進去，他直播時候弄節目搞怪的樣子，居然被時懷瑾都看到了……社死什麼的，真讓人頭大啊~
不過幸好他不知道，還能心平氣和的說起一些事。
“其實我小時候，或者說，直到現在我都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人格上的閃光點，如果拋開這張臉，好像也沒什麼值得別人喜歡。”
甚至這張臉，在精靈族也沒什麼特別的。
自己似乎從來沒有什麼獨一無二的，能被人無法替代喜歡的特點。
沈笛把頭枕在膝上，語氣平靜，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孤僻、冷漠、性格一般，很難對別人交付信任，不喜歡麻煩別人也不喜歡被麻煩，最喜歡一個人待著……”
他像分析某種特殊生物一樣，細數著自己種種缺點。
就像是在幫眼前整個人在看清真實的自己，是多麼無聊冷淡而又無趣的一個人，太不值得花費那麼多時間去了解……他很認真在做這件事。
“所以……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呢？”
是的，喜歡他。
沈笛想通了這個人自認識以來對自己的種種不同，和望向自己的眼神暗藏的情緒。
而自己那些隱秘的情緒，似乎找到了一點出口。
像山谷里被植物根系崩裂的岩石，泉水從細細的石縫里流出來，浸潤著潮濕的苔蘚。
苔蘚很渴望水流的滋潤，但又害怕它給的太多。
沈笛鼓起勇氣說了這些，卻沒有第一時間得到答復，扭頭看去時，對方雙眼卻在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那雙眼楮里，有著自己故作平靜，卻臉頰泛紅的投影。
霎時間，沈笛都責怪自己，視力怎麼這麼好。
那雙眼楮像鏡子似的投射出自己的外強中干，他的猜測、他的坦白、他剖析自己的勇氣，噗的一聲，像被扎破的氣球，所有勇氣順著那個小孔奔逃出去。
他這個氣球，就剩了個癟癟的皮囊。
幾乎是下意識的，沈笛就要站起來，嘴里念叨著“時間不早了，咱們早點回去吧，策哥說不讓我太晚……”
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手腕被人握住了。
“是，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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