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玄，這是哪兒？”
許韻兮環顧四周，瞳孔微縮，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悸。
腳下踩著的，根本不是泥土，而是一片暗金色，宛如熔融琉璃般緩緩流淌的“河”。灼熱又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粘稠的“河面”上，沉沉浮浮，擠滿了無數半透明的影子。
那些面孔扭曲模糊，無聲地掙扎、哀嚎，嘴巴徒勞地大張著，卻發不出絲毫聲響。
這哪里是河？分明是無數靈魂匯聚成的煉獄！
頭頂，也不是熟悉的蒼穹。其上密密麻麻的幽綠色光點，明滅閃爍，如同億萬只冰冷的、毫無生氣的眼楮，漠然俯視著下方的一切。
許韻兮作為一個藍星人，除了上次去了一趟冥界，已經很少有場景能讓她再次感到如此強烈的不真實感。
這里比她在冥界見到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更“虛無”，也更扭曲，仿佛整個空間都被強行拓印在一幅古老而詭異的壁畫上。
陸青玄收回神識，深邃的眼瞳緩緩睜開︰“若我沒猜錯的話，我們現在，正在一幅‘畫’里。”
“畫？這怎麼可能！”
許韻兮失聲驚呼，聲音在這片死寂的空間里顯得格外刺耳，甚至激得河中魂影一陣漣漪般的波動。
“玄……怕！冷……”
身旁，璃細弱蚊蚋的聲音響起，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
冰涼光滑的右手死死攥緊了陸青玄的衣角，身體幾乎要縮進他懷里。
陸青玄劍眉緊鎖，立刻反手將璃冰涼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掌心，一股精純溫和的靈力悄然渡了過去。
這處空間似乎彌漫著專門針對靈魂的氣息，對神魂本就殘缺的璃而言，簡直是巨大的折磨。
“青玄，這鬼地方處處透著邪門，我們該怎麼出去？”許韻兮強行壓下心頭的恐慌，聲音帶著急切。
“不知道。”陸青玄輕輕搖頭，嘴角卻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目光如電掃視著這片詭域，“不過，我想……答案的主人，已經等不及要現身了。”
許韻兮滿臉困惑，正要追問，陸青玄卻先一步開了口。
“怎麼，費盡心機邀我入畫，卻連真容都不敢露麼？”
陸青玄平淡的聲音驟然響起，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清晰地在這片詭異空間的每一個角落震蕩開來，甚至讓那暗金河流中沉浮的魂影都泛起一陣不規則的漣漪。
“青玄，你在和誰說話？”許韻兮驚疑不定地四下張望，只看到那些幽綠的“眼楮”冷漠地眨動。
“自然是此地真正的主人。”陸青玄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沉凝，“韻兮，你仔細回想，自我們踏入秘境起，一路行來，除了那座孤零零的大殿，可曾見過任何一件有價值的寶物殘骸？哪怕是一株隨處可見的靈藥？”
“難道不是因為所有寶物都藏在這座大殿深處嗎？沒進來之前，自然一無所獲。”許韻兮下意識回答，但語氣已顯遲疑。
“哦？”陸青玄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目光銳利如刀，“那一個月前，那枚在秘境外圍，被幾個區區宗師境修士僥幸拾得、從而震動四方的‘法則源晶’，又是從何而來？”
“莫非它生了靈智，自己從這緊閉的殿門縫隙里鑽出去曬太陽了？”
許韻兮聞言，如遭雷擊！對啊！法則源晶這等重寶，若非有人刻意為之，怎會出現在外圍？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直沖頭頂！
“青玄，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設局引我們至此？”許韻兮的聲音帶著驚駭的顫音。
陸青玄微微頷首，深邃的眼眸中寒星閃爍︰“不是引你，也不是引璃。他的目標，從頭至尾，都是我。”
“唉……不愧是尊駕，心思縝密，洞察入微，僅憑些許蛛絲馬跡便能堪破虛妄，令人嘆服。”
突然，一道溫和、醇厚的中年男子嗓音，毫無征兆地在四面八方響起。
這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讓人心神不由自主地想要放松、皈依，但在那溫和的表象之下，卻潛藏著一絲揮之不去的、與這片死寂空間同源的冰冷與枯槁。
隨著這聲音的降臨，整個壁畫空間驟然劇震！
流淌的暗金魂河，瓖嵌著冰冷“眼楮”的鉛灰天幕、河中掙扎的魂影。
所有景象如同被投入烈火的陳舊畫卷，瞬間扭曲、崩解，化作漫天飄散的、帶著腐朽氣息的灰色塵埃，簌簌落下，轉瞬湮滅。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純粹、令人心神都仿佛要被洗滌的清光。
這光芒柔和卻不刺眼，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悲憫與祥和，仿佛能撫平世間一切傷痛。
在這無邊清光的中央，一座由溫潤白玉般的能量凝聚而成的九層玉台憑空浮現。
玉台古樸厚重，散發著亙古蒼茫的氣息，其形制奇特，似塔非塔，似壇非壇，每一層邊緣都隱約有玄奧的符文流轉。
玉台之上，一道身影自那柔和清光中緩緩顯現、凝實。
他身著樣式極其古樸的素色長袍，寬袍大袖，不染塵埃。
面容平和，看不出具體年歲，眉宇間帶著一種仿佛看透滄海桑田的悲憫與淡然。
他雙目半闔，眼神溫潤，如同在靜靜觀照著世間生靈的悲歡離合。
單看其形貌氣度，當真宛如一位自上古畫卷中走出的聖賢大德，令人心生敬仰。
陸青玄雙眼微眯，體內靈力暗自奔騰流轉，衣袍無風自動，冷冷道︰“你認識本帝？”
“九霄帝尊，實力通天，自然是認識的。”男子淡然一笑，那笑容悲憫依舊，“帝尊不必如此警惕，我既邀你前來，就不會……”
“是嗎？這可不像是邀請他人的做派。”陸青玄嘴角噙著一絲冰冷的嘲諷，打斷道，“況且，你認識我，但我可不認識你。”
男子搖了搖頭，輕輕嘆了口氣︰“看來帝尊是不相信我的話了，也罷……”
話音未落，一股足以令天地失色、萬物俯首的恐怖氣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凶獸睜開了眼，自他體內一閃而逝。
雖然僅僅一瞬，卻讓整個清光空間都為之凝滯、戰栗。
“帝尊，現在還認為……我會在此地伏擊你麼？”
陸青玄沉默了，體內奔騰的靈力瞬間歸于沉寂。
在剛才對方那一閃即逝的恐怖氣息面前，他築基巔峰的力量仿佛螢火之于皓月，神魂深處警鐘狂鳴。
眼前這男子的修為，絕對遠在化神之上。極有可能是合體，乃至是合體之上的大乘之境。
面對這等存在，若對方真有惡意，他除了有能力自保，實在想不出有任何方法能帶著身旁二人逃出生天。
“既如此，可敢告知我你的來歷？”陸青玄目光緊緊地鎖定男子，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又或是，你為何布局引我來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