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水河畔,寒風卷著枯葉打旋。張守義就住在清風山下,那里有幾間破茅屋,听說是自己花錢請人搭建的。
吃飯在私塾搞定,其他事情自己做,連個僕人都沒請。想來是不怎麼洗澡的,因為懶得燒水啊,鄉下連賣柴的都沒有,燒水柴禾還得自己撿拾。
回到茅屋之中,李佑幫忙研墨,張守義開始編寫花邊故事。李佑見他無論遠近都看不清,又似老花眼,又似近視眼,不由問道︰“先生這眼疾是何時患上的?”
張守義的眼楮,都快貼到了紙上,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寫字,自嘲道︰“咸通年間,我隨軍去抗擊胡虜。一個胡虜沒殺著,還險被擄去當奴才,奔逃之時墜下山崖,眼楮被樹枝刮傷。左眼近乎失明,右眼只能視近物。”
李佑頓時默然,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張守義突然抬頭,笑問道︰“你猜為師年庚幾何?”
“六十歲?”李佑猜測道。
張守義哈哈一笑︰“四十五歲了。”
這是四十五歲?
你說自己七十歲都沒人懷疑。
甦皓也是四十出頭,看起來剛過而立之年,誰知竟與張夫子是同齡人!
張守義如今滿頭花白,頭發是白的多、黑的少。全家死得只剩他一個,僅有右眼能視物,也不知還遭過什麼罪,難怪會唆使誘導小孩子造反。
他自己沒有造反的本錢,又無法忽悠成年人,只能慢慢培養小孩子,怕是林淵也在反賊培訓計劃當中。
這貨既恨胡虜,也恨大唐朝廷!
不多時,張守義就寫出一篇文章,文筆類似通俗話本,力求讓讀過幾年書的就能看懂。
李佑埋頭一讀,再看向張守義,心想︰生不逢時啊!你若生在千年後,肯定是一個自媒體大博主。
人家說,開局一張圖,內容全靠編,這張夫子是連圖都沒有。
上來就是倫理哏!
暗指張氏四十歲不生子,于是勾搭自己的佷孫,提前為丈夫準備古稀壽禮。
至于那佷孫是哪個?
反正張氏輩分大,甦氏又人丁興旺,佷孫一抓一大把,讀者就可勁兒猜去吧。
嬸奶奶跟佷孫苟且生子,情節太過勁爆刺激,遠比勾搭家奴更具話題性,保證幾天時間就迅速傳播開來。
張守義說︰“用左手幫我抄幾份。”
右手寫毛筆字還算可以,可讓李佑用左手寫字,純屬趕鴨子上架。
只寫了幾個字,張守義就皺眉說︰“別寫了,去把甦如鶴叫來。”
李佑如蒙大赦,放下毛筆,麻溜跑去私塾找甦如鶴。
甦如鶴摸不著頭腦,帶著書童甦爽前來。他站在旁邊,下意識朝紙面看去,桃色文章頓時令其表情古怪。張守義已經抄寫了六七份,對甦如鶴說︰“你主僕二人,把這東西貼于清風書院、私塾各顯眼處。”
甦如鶴可不傻,嘿嘿笑道︰“夫子,你還是找別人吧,要是被我爹知道,他非揍死我不可。”
“你爹不會打你,”張守義說,“你家雖是主宗旁支,卻遠遠分到別處,在潁上這邊沒得到多少產業,在清風山也沒塞幾個人進來。此事若成,有得你家好處。正好你爹在山上,又是這一代僅有的舉人,山長必定最先尋他商議,聯手整頓一番清風書院的學風。”
“我不干。”甦如鶴還是搖頭。
張守義又開始引誘小孩子︰“你每日勤練武藝,可是長大了想做將軍?”
甦如鶴昂首挺胸說︰“我要當大豪俠,替天行道,劫富濟貧!”
“什麼?”張守義以為自己听錯了。
“我要當大豪俠,替天行道,劫富濟貧!”甦如鶴說出自己的遠大志向。
張守義忍不住吐槽︰“那你得先把甦家給劫了,潁上就屬甦家最富。也不用劫,等你以後當家,將家中的田產店鋪,全都分與鄉中窮苦百姓,那才是真正的大豪俠!只劫別人,不劫自己,虛偽之輩也,算得上什麼大豪俠?”
說得好有道理,甦如鶴無法反駁,嘀咕道︰“做不成大豪俠,便做大將軍也成。”
張守義循序善誘︰“做大將軍,可不能只練武藝。一味的沖鋒陷陣,匹夫之輩也!”
甦如鶴問道︰“那還要練什麼?”
“兵法!”張守義說道。
甦如鶴頓時頭大如斗︰“《孫子兵法》我也看了,一篇看不完就得睡著。還有那什麼陣圖,看得人眼皮子直打架。”
張守義譏諷道︰“兵法何止這些?如何扎營你知道嗎?統籌糧草你知道嗎?練兵整軍你知道嗎?”
“不知道。”甦如鶴搖頭說。
張守義捋著胡子,賊兮兮笑道︰“我都會,為師教你。”
甦如鶴不信︰“別哄我了,你一個老夫子會這些?”
張守義拍桌子說︰“我乃遼東將門子弟,跟胡虜不知打了多少仗,我會不知道那些東西?”
甦如鶴常听四叔說起遼東戰事,不屑道︰“你們遼東將門要是厲害,也就不會被胡虜打成那樣了。”
“關老子屁事,老子出的謀略再好,也得那些混蛋願意听啊!就算他們听了,也得照著做啊,全他娘的出賣友軍、臨陣脫逃!”張守義是真的生氣了,“我胸有兵法韜略,就問你學不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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甦如鶴歪著腦袋想了想,試探道︰“能學著試試嗎?若學不會,我還是去練武當豪俠。”
“可以,”張守義拍出自媒體文章,“拿去貼到書院各處,夜里悄悄散布,莫要被人抓了現行。”
甦如鶴、甦爽拿起就跑,心中多少有點小激動,悄悄干壞事總是這般令人上頭。
張守義繼續謄抄,又抄了十多份,扔給李佑說︰“你拿去貼到汝陰與管仲鎮。”
汝陰的甦氏祖宅,距離管仲鎮好幾十里,李佑來回奔跑至少得一晚上。因此要把甦如鶴主僕找來,讓他們負責清風書院,人手少了根本忙不開。
李佑先去汝陰甦氏祖宅,哪怕是坐船也要小跑五里地,累得直吐舌頭。
黑燈瞎火的,也見不著人,倒是不時傳來幾聲狗叫。
甦氏祖宅大門口點著燈籠,李佑先躲在暗處,用米飯糊紙抹勻,然後沖過去貼在大門上。貼完就跑,轉身奔去側門,每道側門都貼一張,接著再去貼甦氏宗祠。
一番動作,已是半夜。
寒風吹過潁江水面,冷得李佑直打哆嗦,他順著潁江一路奔跑,終于趕到了管仲鎮。
這里街市繁榮,即便到了夜里,也有貨船在裝貨、卸貨。過橋來到鎮口,李佑不敢再遲疑,害怕被人記住面孔。他走至“雙忠坊”,將剩下的大字報,全都貼到牌坊柱上。
可憐甦氏先祖一世英名,作為大唐名臣,死後卻遭人這般侮辱。專門紀念他的牌坊,被人密密麻麻貼滿桃色文章,內容還是他家佷媳婦勾搭後輩族人……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太陽漸漸升起,河面水汽氤氳,牌坊柱上的大字報,都被夜里的露水浸濕。
這牌坊孤零零立在潁上,屬于河南道人流量最大的所在,南來北往的商旅雲集,包括許多來自江南道、山南道、淮南道的客商。
不是什麼傳遍半河南道的事兒,而是傳遍整個大唐江南!
半上午,終于有一位外地客商,趁著伙計裝船的間隙到處溜達。他前來瞻仰“雙忠坊”,卻發現牌坊柱上貼了許多紙,湊過去一看,頓時目瞪口呆——好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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