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浩似有所感，抬起頭，恰好對上她的視線。隔著練習室中央還在調整動作的隊友們，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匯。劉知 的嘴角微微向上彎起一個極小的、溫暖的弧度，朝他輕輕晃了晃手中的保溫杯。
劉明浩眼底的疲憊似乎被這個小小的動作驅散了一些，他也回以一個極淡的笑意，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短暫的休息時間。沈在元終于放過了道森，示意大家休息十五分鐘。
劉明浩抓起毛巾，一邊擦著臉上和脖子上的汗水，一邊走向門口的劉知 。他身上的熱氣混合著濃烈的汗味撲面而來，但劉知 沒有絲毫避讓，只是仰著臉，安靜地看著他走近。
“累嗎？”她輕聲問，將保溫杯遞過去。
“還好。”劉明浩接過杯子，擰開蓋，熟悉的紅棗姜茶混合著枸杞的溫熱甜香瞬間彌散開，驅散了周遭的汗味。他仰頭喝了一大口，溫熱的液體滑過干渴的喉嚨，熨帖著疲憊的髒腑。
劉知 的目光落在他汗濕的脖頸和鎖骨上，那里因為劇烈的運動泛著健康的紅暈，肌肉線條清晰分明。她沒有說話，只是很自然地伸出手，用微涼的指尖，極其輕柔地拂過他汗濕的鎖骨凹陷處，動作帶著一種習以為常的親昵和憐惜，替他擦去那里凝聚的汗珠。指尖滑過緊繃的皮膚，帶來一絲微妙的戰栗。
“剛才……朋友電話？”她狀似隨意地問了一句，指尖的動作卻沒停，順著他的肩線輕輕滑到上臂緊繃的肱二頭肌外側。
“嗯。”劉明浩咽下口中的姜茶，感受著她指尖帶來的微涼觸感和那難以言喻的安撫力量，低低應了一聲。他低頭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被羽絨服帽子絨毛簇擁著的白皙小臉，看著她清澈眼底映出的自己汗濕的模樣。練習室里隊友們放松的談笑聲、拉伸的呻吟聲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下周末，他和未婚妻辦婚禮。”他補充道，聲音放得很低，帶著運動後的沙啞，“讓我回去。”
劉知 擦拭他手臂汗水的指尖幾不可察地停頓了半秒。她抬起眼睫，那雙清澈的眸子靜靜地望著他，沒有驚訝，沒有追問，只有一種了然于心的平靜。她甚至微微歪了下頭，像是在認真思考什麼。
“伴郎服，”她忽然開口，聲音依舊輕柔，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選灰色吧。”她的指尖在他汗濕的、賁張著力量感的臂肌上輕輕點了點，像是在丈量，“深灰或煙灰的戧駁領三件套，配銀灰色領結。”她頓了頓，目光掠過他線條硬朗的下頜和深邃的眼窩，“襯你。也不會搶新郎風頭。”
她的語氣如此自然，如此理所當然，仿佛在討論明天早餐吃什麼。沒有一絲一毫的試探、酸澀或不安。只有一種基于對他深刻了解和純粹審美判斷下的、最直接的建議。仿佛他回去參加發小的婚禮，是一件再尋常不過、也本該如此的事情。
劉明浩握著保溫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杯壁傳遞來的溫熱，和她指尖落在他皮膚上帶來的微涼，形成了奇異的感官交織。他看著劉知 平靜而篤定的眼楮，看著她唇角那抹極淡的、帶著點小得意的弧度，看著她眼底深處那份毫無保留的信任和安然。
一股洶涌而復雜的暖流猛地沖上他的喉頭，帶著紅棗姜茶的甜香和無法言喻的酸澀。秦嶼那咋咋呼呼的“翻倍份子”的調侃，周苒清冷的面容，老宅後頭那座模糊的園子，那些遙遠發小的名字……在這一刻，在她這簡單的一句“選灰色吧”和指尖的觸踫下，忽然失去了所有喧囂的重量。
劉明浩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他猛地抬起手，不是去回應她關于伴郎服的建議，而是帶著一種近乎粗魯的力道——卻又在觸踫到她的瞬間化為極致的溫柔——用自己汗濕的、還帶著劇烈運動後灼熱溫度的大手，緊緊包裹住了她那只停留在他臂肌上的、微涼的手。
他的手心滾燙，汗水濡濕了她的指尖。她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蜷縮了一下，卻沒有抽離。
練習室巨大的落地鏡，清晰地映照著這一幕世界頂流男團隊長渾身濕透，肌肉賁張，汗珠沿著緊繃的線條滾落，散發著濃烈的雄性荷爾蒙氣息。而他，正緊緊攥著一個裹在柔軟羽絨服里、顯得格外縴細嬌小的女孩的手。兩人目光膠著，無聲地對視著。鏡面冰冷，映照著頂燈刺眼的光線，也映照著兩人之間那無聲流淌的、超越了一切喧囂背景的深沉情愫。
在劉明浩的瞳孔深處，那清晰的鏡中倒影，仿佛在這一瞬間被無形的力量撕裂，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半。
一半，是屬于“eonix隊長”的倒影汗水淋灕，眼神專注甚至帶著一絲屬于舞台的狠厲，肌肉線條繃緊如鋼索，每一個細胞都在為下一個完美的舞台燃燒。那是被千萬人仰望、被聚光燈追逐、被掌聲和尖叫托舉到雲端的“神”。
而另一半，卻是屬于“劉明浩”的倒影那個在京城胡同深處，會翻牆逃課被老爺子追著打、會和秦嶼他們一起在什剎海冰面上瘋跑摔得鼻青臉腫、會對著隔壁院兒周家那個漂亮又厲害的小姑娘做鬼臉的……最真實的“人”。
汗水的咸澀氣息、保溫杯里紅棗姜茶的甜香、劉知 指尖的微涼、無名指根那細微的壓痕感、秦嶼聒噪的京腔兒、灰色三件套的模糊影像……所有的一切，如同無數條色彩各異的絲線，在這個汗水蒸騰的練習室里，在這個巨大的、冰冷的鏡子前，在這個緊緊交握的手掌中，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絞纏在一起！
劉明浩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滯了。
他清晰地感覺到，那個被聚光燈和舞台托舉在雲端、仿佛無所不能的“神”，正在以一種緩慢而無可挽回的姿態，朝著鏡面中那個帶著泥土氣息和煙火溫度的“人”，沉沉地墜落。
最終，重重地落回地面。
落回那個有汗水、有疲憊、有兄弟婚訊、有她指尖溫度的真實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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