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劉明浩直起身，穿著那雙明顯小了一號、後腳跟勉強踩在邊緣的拖鞋站定時，劉爸爸的目光在他拘謹的動作和那雙略顯窘迫的腳上停留了一瞬。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如同蜻蜓點水般掠過他嚴肅的嘴角，快得讓人以為是光影的錯覺。
“請這邊坐吧。”劉爸爸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寂靜，他率先轉身，引著兩人穿過短短的玄關過道，走向旁邊明亮溫暖的客廳。
客廳不大，但布置得整潔溫馨。米色的布藝沙發佔據了主要位置，對面是電視櫃，牆上掛著幾幅風景畫。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淡淡的、混合了舊書、木質家具和某種清新劑的味道。最濃郁的是從開放式小廚房飄來的、帶著溫暖甜香的柚子茶氣息。
劉明浩感覺自己像是踏入了另一個次元。鎂光燈、尖叫、舞台的喧囂被徹底隔絕在外，眼前是再普通不過的家庭生活場景。他謹慎地跟在劉爸爸身後，目光快速而克制地掃過客廳的陳設——窗邊生機勃勃的綠植，茶幾上攤開的報紙，角落里堆著幾本音樂雜志……每一個細節都讓他感到一種奇異的陌生和一種更深的緊張。
“坐。”劉爸爸指了指沙發，自己則在旁邊一張單人扶手椅上坐下。
劉明浩依言在長沙發靠近扶手的一端坐下，身體挺得筆直，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姿態拘謹得像個第一天上學的小學生。沙發柔軟的坐墊似乎都無法讓他放松分毫。他眼角的余光瞥見劉知 像只受驚的小兔子，飛快地溜進了廚房的方向。
“偶媽！我回來了！”廚房里傳來劉知 刻意放大的聲音，帶著一種欲蓋彌彰的輕快，“爸還邀請了……呃，送我回來的前輩進來喝杯茶！”
緊接著是一陣壓低的、模糊的交談聲，伴隨著杯碟輕微的踫撞聲。
客廳里只剩下兩個男人。空氣仿佛凝固了。柚子茶的甜香似乎也變得粘稠起來。劉明浩感覺自己的手心又開始冒汗。他清了清嗓子，試圖尋找一個安全的話題打破沉默。目光落在茶幾上那本攤開的音樂雜志上。
“伯父也……關注音樂嗎？”他開口，聲音帶著一絲刻意的平穩，指向那本雜志。
劉爸爸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端起面前茶幾上原本就放著的一杯水喝了一口，神色平靜︰“偶爾翻翻。知 畢竟從事這一行，總得知道點皮毛。” 他的語氣平淡無波，听不出情緒。
“原來如此。”劉明浩點點頭，努力讓自己的笑容顯得自然真誠，“知 ……劉知 xi在舞台上的表現力非常出色，對音樂也很有自己的想法，是位很優秀的藝人。” 他謹慎地選擇了最官方的稱呼和評價。
“嗯。”劉爸爸應了一聲，目光落在劉明浩臉上，那眼神像是要穿透他精心維持的偶像外殼，看到更深處的東西。“做這一行，很辛苦吧？听說你們日程都排得很滿。”他忽然問道，語氣依舊是那種平鋪直敘的陳述，卻讓劉明浩心頭一凜。
來了。屬于長輩的、直指核心的關切或者說審視。
“內，是有些忙碌。”劉明浩謹慎地回答，選擇了最中性的詞語，“不過能和成員們一起做喜歡的音樂，站在舞台上，辛苦也是值得的。” 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充滿信念感，而不是抱怨。
“嗯。”劉爸爸又只是應了一聲，手指在木質扶手上輕輕敲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麼。短暫的沉默再次降臨，比剛才更沉重。劉明浩甚至能听到廚房里水流沖刷杯子的聲音和劉知 壓低的、模糊的說話聲。
在這時，劉知 端著一個托盤從廚房走了出來，步履輕盈得像是在表演走鋼絲。托盤上放著三杯熱氣騰騰、呈現漂亮琥珀色的柚子茶，空氣中那股溫暖甜蜜的氣息瞬間變得濃郁起來。
“柚子茶好了。”她臉上掛著練習過無數次、在鏡頭前無懈可擊的甜美笑容，但那笑容在明亮的客廳燈光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她先將一杯穩穩地放到父親面前的小幾上︰“爸，您的。” 動作輕柔。
然後，她轉向沙發這邊。劉明浩幾乎是立刻就想站起身去接，但礙于長輩在場，只是微微欠身表示謝意。
“歐巴，請用。”劉知 將一杯柚子茶小心地放在劉明浩面前的茶幾上，動作刻意放慢，確保杯子穩穩當當。放下杯子的瞬間，她的指尖似乎又無意識地、極其快速地擦過了劉明浩放在膝蓋上的手背邊緣。又是一次轉瞬即逝的、帶著安撫意味的觸踫。
劉明浩的心跳再次漏跳了一拍。他強自鎮定，微微頷首︰“謝謝。” 聲音低沉而鄭重。
劉知 最後才拿起自己那杯，挨著長沙發的另一端，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她捧著溫熱的杯子，小口地啜飲著，長長的睫毛低垂著，遮住了眼底的情緒，仿佛那杯柚子茶是世界上最重要、最需要專注對待的東西。
客廳再次陷入一種奇異的安靜。只有杯碟偶爾發出的輕微磕踫聲，和柚子茶氤氳的熱氣在空氣中裊裊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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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爸爸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不緊不慢地吹了吹氣，然後淺淺地啜了一口。他放下杯子，目光在正襟危坐的劉明浩和埋頭喝茶的女兒之間緩緩掃過。那眼神深邃，像是在評估，又像是在醞釀著什麼。
“劉明浩xi，” 他終于再次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朵，“你的頭發，” 他的目光落在那醒目的銀灰色上，“染得很特別。”
劉明浩端著茶杯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滾燙的杯壁透過薄薄的瓷杯傳遞到指尖，帶來一絲灼痛感，卻遠不及此刻內心的兵荒馬亂。頭發？果然……還是被注意到了。這標志性的發色在舞台上能引爆尖叫，在此刻這間彌漫著柚子茶香氣的普通客廳里，卻像一面張揚的旗幟，宣告著他的格格不入。
他下意識地想抬手去摸一下那綹垂落的銀發，指尖剛動卻又強行忍住，穩穩地托住了杯底。他抬起眼，迎向劉爸爸平靜無波的目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既真誠又帶著後輩應有的謙遜︰“內，伯父。這是……為了回歸舞台做的造型。工作需要，讓您見笑了。” 他斟酌著用詞，試圖將話題引回安全的職業範疇，“希望沒有顯得太失禮。”
“工作需要……”劉爸爸重復了一遍這四個字，語氣平淡得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他的目光在劉明浩俊朗但帶著明顯舞台妝造殘余感的臉上停留片刻，又掃過他左耳上那枚在客廳燈光下折射出細小光芒的耳釘。“舞台上的樣子，和平時，很不一樣吧？”他像是隨口一問，又像是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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