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公社會議室,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依舊沒停。
春雨貴似油,多下些也挺好。
“我的乖乖!真他娘的兩百塊!嶄新的二十張大團結!”
勝利把信封捂在胸口,激動的湊到勝利跟前。
“勝利,快,摸摸你的!是不是也這麼厚?”
“嗯!厚著呢!做夢都不敢想啊!”
“三叔!三叔!快看看你的!”
劉老三像只護崽的老母雞,把信封死死捂在棉襖最里層,還用胳膊緊緊夾著。
仿佛周圍隨時會有人來搶。
“嘿嘿!都一樣!都一樣!這下可發財嘍!回去得讓我家那婆娘好好瞧瞧!”
眾人簇擁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
“這麼多錢!回去買點啥好呢?”
“該給娃扯身新衣裳了!”
“家里的房子得拾掇拾掇了,那破房頂都漏了好幾年了。”
“嘿嘿,我琢磨著,是不是該托人給說個媳婦了?”
“三叔,你打算咋花?”
“那還用說?!買肉!買白面!先吃頓好的!剩下的…嘿嘿,留著!等老子再找到一個地堡,還能翻倍!”
劉老三那點小心思暴露無遺。
“你就惦記著這個!”
高大山笑著錘了他一下,轉頭看向旁邊一直比較沉默的陳青山。
他用胳膊肘踫了踫陳青山,朝旁邊的公社衛生院示意︰“青山,這麼大的好消息,不去跟張護士說說?”
陳青山擺了擺手,“算了。”
“怎麼?”高大山問,“你倆鬧矛盾了?”
陳青山嘆了口氣道︰“不是,主要是她……老催我見見她爹娘,我還沒……沒太準備好。就先不去了。”
高大山理解地拍拍他肩膀,沒再多說︰“成!上車!回屯!”
他招呼著大伙爬上拖拉機車斗。
劉老三最積極,第一個竄了上去,嘴里還不停地催促︰“大山!快!快點開!這雨下不大,正好干活!”
“回去我就叫上人,咱們接著找!我就不信了,這麼大座山,就藏了那一個破洞?”
“有也輪不到你!”
“那看誰眼疾手快了!”
……
拖拉機冒著黑煙,突突突地駛離了公社大院。
留下馬保國等人還尷尬地站在雨幕邊緣,目送著他們離開。
臉上是藏不住的懊悔和尷尬。
回到紅松屯,大伙都趕緊把這個好消息帶給家里人。
陳青山也不例外。
陳有仁捧著兒子拿回來的證書和信封,激動得老淚縱橫︰“好啊,好啊!咱家青山出息啊…”
李彩鳳則是又喜又憂︰“兒啊,這錢…拿著不犯忌諱吧?”
陳青山只能安慰她說這是政府獎勵的,光明正大。
隨著幾人拿到兩百塊獎金和“省里大領導親自表彰”的事跡傳遍整個屯子。
平靜的山村徹底沸騰了。
劉老三家更是成了“司令部”。
他如今口袋里揣著錢,感覺自己腰桿子都硬了三分。
逢人就說自己如何如何有功,是“頭號功臣”,那天若不是有他帶路,誰也摸不到地方。
當然,對于他半夜遇“鬼”,被嚇破膽的事,已經被他自動遺忘了。
每天都唾沫橫飛地跟人吹牛逼,又是說省里大領導器重;又是吹未來還能找到新地堡的美好“錢”景。
他老婆攔都攔不住,只能無奈地看著他滿屯子竄。
然而,他的牛皮也就吹了兩天。
省文物局的效率驚人,僅僅兩天後,一支由卡車和吉普車組成的車隊就浩浩蕩蕩開進了紅松屯。
同行的還有一個排荷槍實彈的解放軍戰士。
在公社武裝部的協調下,迅速在屯子東頭搭建起了臨時營地。
綠色的軍用帳篷支起來了,架設了通訊天線跟探照燈。
緊接著,省城工程探測隊也抵達了。
在孫廣志身先士卒的帶領下,部隊開始以1號地堡為中心,對周邊山林進行地毯式的搜查。
附近屯子,凡是熟悉地形的漢子們都被臨時征調,每天跟著隊伍上山,幫忙背設備、指路開路,工錢給的也很實在,頓頓還有白面饅頭管夠!
這讓屯里的勞力一下子變得緊俏火熱。
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鬼子地堡發現巨額獎金”的消息,自然迅速傳遍了附近十里八鄉。
先是鄰近的李家屯跟柳樹溝屯,緊接著是樺樹林屯、靠山屯……
消息通過口口相傳,越傳越離譜。
“听說了嗎?紅松屯那邊有人在山里挖東西,听說挖到有錢拿!”
“我听說是兩百元?”
“真有那麼多?!”
“騙你干啥!我昨天見樺樹林的小子們,都扛著鋤頭就往老林子鑽,說也要去找地堡發大財!”
“我听說靠山屯大隊部都貼出告示了,鼓勵社員在保證安全和生產的前提下,留意山里的異常情況,發現線索重重有賞!”
“咱大隊干啥呢?!慢人一步了啊!”
“管他呢!咱也去瞅瞅!”
……
一夜之間,四里八村都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尋寶”熱潮。
隨之而來的,還有被打亂的生活節奏。
隨著省城工作組、勘探隊和解放軍部隊的進駐,雖然給這塊偏遠地區的一潭死水注入了活氣。
但這麼多人突然到來,面臨的還有少不了的問題。
最直接的壓力,就是住房。
縣城的招待所太遠,公社那幾間簡陋的招待處根本擠不下這麼多人。
雖說已經進了春天,但東北的倒春寒依舊凜冽,夜里氣溫能降到零下。
在野外搭帳篷駐扎,即使是身強力壯的戰士和習慣了出差的技術員,時間長了也扛不住。
于是,向老鄉借住成了唯一的選擇。
屯里人都很樸實熱情,听說要給“公家人”騰地方住,大部分人家都積極響應。
一時間,紅松屯幾乎家家戶戶都多了幾張陌生面孔。
陳青山家也不例外,騰出了西屋,借住給了解放軍的兩名戰士。
年紀大些的叫趙大栓,山東人,是位班長,約莫二十七八歲,國字臉,身板兒壯,干啥都帶著一股子山東漢子的爽利勁兒。
年輕的叫李文斌,四川兵,剛入伍一年,是個列兵,才十八九歲,說話帶著濃重的川音,臉皮薄,見人就靦腆地笑,手腳卻異常勤快。
一開始,面對兩個“不速之客”的到來,陳家人還有些拘束,尤其是三位女性。
小滿剛開始甚至躲在屋里,飯都不太敢出來吃。
但兩位戰士極有規矩,進門脫鞋,做事有分寸,看到家里活兒就搶著干,挑水、劈柴、掃院子……通通不在話下。
趙大栓力氣大,幫陳有仁干了不少他干不了的重活。
李文斌手巧,灶台漏煙、板凳腿松動這些小毛病,他三兩下就拾掇好了。
兩人吃飯也絕不挑剔,給啥吃啥,還跟方紅玉搶著洗碗。
相處下來,拘謹很快變成了融洽。
陳青山發現趙班長見識不少,休息時會講他們在邊防巡邏的故事。
偶爾來了興致,還教他幾個軍體拳,李彩鳳都湊著學。
李文斌則成了陳小滿的“小老師”,教她認字,給她講革命精神跟四川老家的趣聞。
漸漸的,小滿不但不怕,還會主動纏著李文斌,跟他分享自己的寵物饅頭。
李彩鳳看著家里水缸總是滿的,柴火垛堆得高高的,心里也暖,時不時給兩個戰士的飯盒里塞個煮雞蛋。
陳有仁也喜歡和趙班長嘮嗑,听他講講部隊里的事。
一段時間下來,兩位戰士成了陳家的一份子。
軍民之間真真切切地建立起了魚水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