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悲壯,仿佛新王者的加冕,必須伴隨著舊王者的逝去。
    但紀寧不喜歡悲劇。更不舍得這個“客串了半路謎語人、最後卻發現格外投緣”的朋友隨風消散。
    在高杭錯愕的表情中,自他身體上涌起濃烈黑氣,然後直接沒入了【人皇鈴】之內!
    “先在里面待一段時間唄……
    我想想辦法再給你弄個載體。”
    實在不行,就委屈你當【人皇鈴】的器靈好了。大善人如此想道。
    ……
    行走諸天,遇見一個對偽人比自己還狠的朋友,真的很不容易。
    就這麼死了,怪可惜的。
    ……【人皇鈴】里,有著最初自己和老哥紀安一起編織的原初噩夢副本,及自己後來發明的一系列副本。
    普通偽人進去了,那可真是比墜入地獄還要淒慘。有時候紀寧無聊了,甚至會用精神力探入【人皇鈴】搞窺屏,以它們的苦難作為自己人生快樂的源泉。
    但同樣地,他也曾考慮過類似今天這般情況——
    遇到盟友的必死局,不妨先請他們的生魂進鈴鐺一敘。
    為此,他還專門以印象中的龍王島為藍本,搞了個規模有限但風景優美、物資充盈的福利副本。
    雖然人類入駐【人皇鈴】是有極為嚴苛的前提的︰需要被他斬殺,承受非自然死亡、及靈魂異化成【人皇鈴】可接受格式的巨大痛苦。
    但鬼王高杭不一樣。他天生就有化身他人的能力,而且本身就是鬼,不用再變。
    既然如此,就先送他進里面喝椰子水、吃燒烤、吹海風算了!反正自己今後不會缺時間,離開這個世界前給他弄出來就好。
    ……
    隨著紀寧登臨此世第三代鬼王的王座,原本幽藍色的巨樹,竟然隨著紀寧的特質而開始了蛻變。
    色澤從幽藍轉為金黃的同時,枝丫盡頭的異形藤蔓也被寬厚的金燦燦葉片所取代。
    柔光遮蔽了天穹灑下的猩紅,逸散在四方的平和氣息中,也不再有瘋狂︰
    此刻的新王,未被扭曲,也不會被污染。
    ……
    眾多“本想趁著鬼墟異變莽一波、看能不能多擴散一些污染”的怪物,發現迎接它們的是更為難纏的恐怖存在,一個個嚇得嗷嗷叫著轉身就跑,再也不敢覬覦這塊兩界中樞之地了!
    “倒是識時務……”
    紀寧笑得很是嘲諷。
    他剛剛感受到,天上血海中涌過來好幾頭和自己最開始時獵殺的無定型生靈極為相似的存在。
    它們甚至已經要來一波試探——
    結果發現接手的是紀寧這個鬼見愁,二話不說就散開,各忙各的去了……
    ……
    紀寧其實還沒盡興,可此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處理!
    【人理】權柄和鬼王位格入手,讓紀寧的意識如同觸手,貫穿了此方世界的兩界各個角落。甚至連此世的過去,都得以窺見越發清晰。
    他看到了“高杭對于人鬼兩界秩序界定”,以及“人間生靈死亡後,靈魂的完整處理方式”︰
    鬼墟不是曾經的鬼界,普通鬼魂在其中會被污染侵蝕、異化,最後被那些自裂縫中襲來的怪物們吞噬。
    為了阻遏污染擴散,高杭集中了那些關閉的【鬼門】于巨木之上,避免兩界通道被污染側生靈濫用;
    同時,可被規則化的不完整的亡者靈魂比如之前枉死的李知夏),會融入高杭制定的不同規則副本,成為鬼墟清理污染的機制的一部分;
    具有英靈特質的亡魂,則會和前代鬼王時期一樣,在鬼墟中游獵征戰,狩獵怪物;
    其他的亡魂則會沉眠于鬼王本體的巨樹之內,在美夢中等待著人間維系其存在的執念消散,歸于虛無……
    ……
    這套流程,兼具仁慈與鐵血,看得出高杭很是費了一番心思。
    但紀寧對此有著不同的看法!
    于紀寧而言,這已經是他經歷過的第十二個世界了。
    在他看來,【人理】的設計從架構上講,並沒有根本性問題。
    然而。
    任何規則的存在,只要不能實現“整體公平下的動態調整”,都會被不同位置之人,基于不同出發點而進行各種利用,甚至濫用。
    規則的濫用和規避,帶來的問題極為復雜、深遠。
    最突出的問題是違背了“除惡務盡”原則,以及震懾力的缺乏︰
    第一,只殺必殺之人,固然符合文明理念。但很多身具污染之人,單純靠規則無法徹底清算比如,部分人罪不至死);
    第二,躲過規則制裁的半偽人,他們幸存後會變得越發有恃無恐,進而導致【人理】威懾力掃地。
    這一切,使得污染反而因為【人理】規則運轉而擴散。
    ……
    剛剛被處決的貴公子方景隆,便是個好例子︰
    這個人,哪怕按著人間律法,同樣應該被處決;但單純處決他,並不能徹底清算他的惡行所帶來的污染。
    不少惡行,都是楊媛及自小捧著他臭腳長大的兄弟們,借助他的超然地位和絕強影響力完成的。
    換而言之,這個惡少,也算是一種惡人用恭維、謊言等手段操持的刀。
    審判後,這把刀折了,但握刀之人還在人間苟活。有機會時,他們還會繼續作惡,危害人理。
    換把刀罷了,于他們無害。
    ……
    還有宋欣妍的家人。
    他們當初就反對紀寧和宋欣妍的婚事。而池競澄這個混入人間的污染源,在以污染的方式為他自己提升好感時,也擴大了宋家人的欲望、扭曲他們的意識。讓他們對紀寧隱藏的厭惡擴大到了“欲殺之而後快”的地步。
    這,便是他們在確定了“宋欣妍已經變心,紀寧不再有存活價值”後,就同意了池競澄的請求,將他私刑處決的關鍵原因。
    然而,按此刻人間的規則,那些涉事的宋家人根本不可能被問責;就是少數替罪羊被關進去,很快也會被撈出。如此一來,他們非但不會悔改,反而以後會更加變本加厲……
    ……
    但沒關系的。
    不完善的規則,紀寧會慢慢完善。
    不徹底的偽人清理,他會親自完成……
    況且,他並不是孤軍奮戰!
    “對規則的試探,成于規則缺陷,但源自參與者的貪婪,和對規則缺乏畏懼之心。
    我一個人沙沙沙,到底效率太低。
    所以,就靠你們,和我一起重塑鬼王威信,𥕜衛【人理】尊嚴吧!”
    紀寧看向如今已經染上一片金黃的巨木。他感受著樹體內流轉著的沉眠亡靈,聆听著它們的訴求和執念……
    下一刻,樹冠頂部的【鬼門】,被紀寧以權柄、精神力和功德同時驅動,在綻放出耀眼光輝。
    與此同時,不計其數的亡靈被紀寧從睡夢中喚醒!
    “我已听到你們的哭泣,看到了你們的不甘。今晚,我將給予你們完成執念的機會!
    恐懼或許不是逆轉【人理】崩塌大勢的唯一良方。但絕對是重塑【人理】威嚴的最高效手段!
    所以,請你們與我同行,攜手清理人間污穢吧!”
    ……
    以巨木為中心,爆發出的燦爛光華,幾乎徹底點亮了這片猩紅之下的死寂世界。
    那是【鬼門】在第三代鬼王紀寧推動下完全開啟時,所呈現出的異象!
    成千上萬的亡魂從巨木內甦醒,帶著或迷茫、或欣喜、或期盼的強烈情緒,如同虛無縹緲的洪流,在紀寧的帶領下穿過【鬼門】,來到了人間。
    于此,鬼門打開,百鬼夜行。
    人間,鬼王歸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