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隆別墅內,最後的追擊已經結束。
    大廳正中央,失去了一條手臂、渾身被切出無數傷痕的唯一幸存者楊媛,被【刀鋒】以黑刃逼迫著跪下。
    而她面前的,是蜷縮在地面、不斷掩面哭泣的漆黑人型,詭異【悲泣者】!
    因為只要一動,就有被【刀鋒】斬首的風險,楊媛只能懺悔著,任由面前哭泣詭異釋放出的不祥氣息將她纏繞。
    ……
    她現在是真的後悔了。
    之前那種冥冥中的感覺越發強烈——那個一直哭泣的,就是她間接害死的女孩,李知夏!
    當初幫著好姐妹甦晚晚“制裁”多管閑事的李知夏時,她都不認識李知夏這個人,更不知道幾人恩怨的前因後果。
    姐妹有求,她有余力,所以就做了。無關對錯,就是個簡單的順手人情而已。
    她並沒有想到,自己派過去給甦晚晚和“妹夫”林默撐腰的小弟們,會見色起意,以至于把人家小姑娘逼到跳樓。
    當然,她的小弟們是什麼貨色,她最清楚不過。這種爛事,他們不是第一次犯;若前段時間沒有紛紛橫死或失蹤,也絕不會是最後一次。
    她不後悔出人命,草芥而已不入她眼;她後悔的,是召來了被受害人化作詭異上門問罪!
    ……
    吼——嗷!
    【刀鋒】發出怒吼,左臂長刀搭在她脖頸,右臂長刀狠狠戳了她後背一下,女孩立刻明白了對方的含義——
    它是在讓自己懺悔呢!
    ……
    習慣了欺軟的人,自然也會怕硬。
    選擇性忽視了【刀鋒】越來越暴躁的狀態異常,楊媛終于還是聲淚俱下地懺悔起了自己的罪行︰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李知夏!你饒了我吧,我已經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你給我一個機會!我……”
    ……
    偽人的道歉,通常就是這老四樣︰“對不起”,“知道錯了”,“再給個機會”,“再也不敢了”。
    四個模塊如同車 轆一般,周而復始,永遠沒有新意——
    因為它們心中自己永遠無錯,受到挫折也是外力使然或者他人欠自己的罪過,自然不可能真正後悔。如此,也不會出現具有實際意義的後悔內容。
    ……
    【悲泣者】依舊在哭泣,楊媛依舊在重復著沒營養的道歉。
    只是,【刀鋒】渾身顫抖的越發激烈,口中不斷發出低沉的咆哮,猩紅的目光死死盯著門外。
    直到……
    轟——!!!
    被黑色粘液封死的大門轟然炸裂,全副武裝的特戰隊破門而入!
    “啊,救命!救救我~!我是……!”
    虛與委蛇的楊媛,眼楮都亮起來了。
    她之前就一直在偷偷祈禱奇跡的發生。她從來覺得自己是有天命的幸運女孩,這次也一定能化險為夷。
    現在,奇跡終于來臨了。
    ……
    眼看對方朝著面前悲哭的詭異•李知夏舉起了短槍,向來機敏的她再次抓住了機會,趁亂就要往旁邊翻滾,然後逃出這片煉獄。
    可下一刻,她只覺得脖子一涼,視野開始極速翻滾。
    耳邊依稀可听到身後怪物的怒吼。
    在天旋地轉中,她看到那怪物猛然從肩頭射出一根黑刺,直接貫穿了天降救兵的胸膛,令他連槍都來不及開,便頹然倒地!
    自己……這是怎麼了?
    最後的光明里,她看到自己 飛番茄汁的身體跪在哭泣詭異面前,懺悔的態度倒是比之前誠懇了不少……
    ……
    最後的幸存者也死在了血債累累的【刀鋒】之手。
    至此,包括一些“只是【刀鋒】的故布迷陣、實際與李知夏案無關”的邊緣不法者在內,所有曾經直接、或者間接涉及到李知夏之死的人,都已經被這頭名為【刀鋒】,讀作“父親”的詭異所擊殺,並送入鬼墟。
    ……
    李知夏一案,曾因涉及到楊媛,甚至她背後的貴公子方景隆,而根本無從下手。
    調查結果就是單純失蹤,沒有發現任何疑點。若真按程序正義走,所有人都是無辜的。
    至于那人間蒸發的小姑娘,誰在乎呢?世界這麼大,沒了誰太陽不照樣升起?
    只可惜,肩上的責任能夠束縛住“名叫李軍的調查小隊隊長”,卻束縛不住“以自己的經驗勘破‘女兒並非失蹤、而是早已遇害’的真相、並同鬼墟中的王者做了交易、換來超越凡塵力量”的復仇詭異,【刀鋒】!
    ……
     !!! !!!
    別墅的另外幾扇門窗也被撞破。
    訓練有素的特戰隊戰士朝著屋里投放了專門克制詭異的、泛著幽藍光暈的椎體。
    椎體炸裂後,光芒爆閃!
    若是普通【降臨】詭異,受到這種基于【人理】規則的驅散攻擊,無異于聖光照在了食尸鬼頭頂,會被完全克制。
    怎奈【人理】的力量,又如何否定其源頭之一的鬼王意志呢?
    化身【刀鋒】的李軍渾身一顫,數根黑刺破空而出,直接將敢于露頭的特戰隊隊員腦袋當場貫穿;其兩手甚至詭異伸長,如同觸須一般推著前段鋒刃,給隱蔽在掩體後的特戰隊隊員串了肉串!
    ……
    “呵呵,我看到了什麼?
    可昔日口口聲聲‘人理永存’、修復過無數崩壞點、斬滅不知多少詭異的老頑固,如今……嘿嘿,也淪為詭異了?
    你的責任心,你的使命感,你的職業道德,去哪里了!?你不是發誓,要為守護【人理】奉獻一生的麼?”
    林承業的聲音似是從四面八方響起。
    “一得到‘特戰隊要優先處理【悲泣者】’的情報,你就坐不住了。
    不但用暗手引爆了在醫院和其他幾個地方的偷藏的大型人理崩壞點;還借著涉事孩子們聚會的機會,親自化身崩壞點,以繼續執行你的殘酷私刑……
    呵呵,好一個昔日英雄調查員啊~!
    要不是我熟悉你老狐狸一般的作風,識破了你的調虎離山和圍魏救趙,那【悲泣者】還真就被你保下來了。
    只可惜,你憑什麼覺得,我們不會來一場順水推舟︰直接無視你的煙霧彈,把你心心念念的【悲泣者】驅趕過來,然後送你們一起上路呢?”
    ……
    將【悲泣者】護在身後,包裹【刀鋒】頭部的黑色粘液逐漸褪去,露出了那張整個第11小隊都極為熟悉的大叔國字臉。
    只是此刻,這張臉上再也看不出半分昔日的正氣凜然、或者滄桑,有得只是乖張狠厲。猩紅的雙目中盡是憎恨︰
    “我是調查員,但我首先是個父親!
    如果責任心,使命感,和職業道德,到頭來連我唯一的女兒都保護不住,勞資憑什麼還要尊重這些破東西!?
    所謂正義,若是你們不給,我自取便是!
    況且,你們這些害蟲和害蟲的走狗,又有什麼資格自冠以【人理】之名!?人間法律審判不了那些畜生,那就交給鬼王大人親自審判好了!”
    說到這里時,李軍滿面猙獰,以最殘忍的微笑說出最惡毒的挑釁︰
    “包括你林家那頭狼心狗肺、喪盡天良的小畜生!”
    ……
    李軍和林承業是老搭檔,對彼此再熟悉不過。
    剛剛看似戰前廢話,其實各自都有著自己不得不做的理由︰
    隱身的林承業那邊,似乎在醞釀著什麼。同樣成為復仇怪物的他,力量並非來自鬼王與【人理】。這種力量的融合需要時間。同時,誅心審判也能直擊李軍心理弱點,使得林承業在接下來的戰斗中佔盡先機;
    而李軍,其實在選擇直接向【人理】本源索求力量、化身【刀鋒】那一刻,就已經卸去了心理枷鎖︰為了女兒的公道,他願墜入地獄,九死無悔。他同樣明白“那個直接參與害死自己女兒惡行”的林默,對林承業的重要性。
    攻其軟肋,方能迫使對方出昏招,暴露破綻!
    ……
    果然,當他“小畜生”一詞罵出的時候,周圍溫度都再次下降。
    眨眼間,殺機乍現!一柄漆黑鋒刃從虛空中凝結而出,直刺【悲泣者】!
    哪怕狂怒出手,林承業依舊保持了最後的狡猾——他攻擊的不是【刀鋒】李軍本身,而是他最珍視的【悲泣者】,也就是他女兒死後凝聚于人間不散的、受到污染侵蝕的執念形成的詭異體!
    當——!!!
    李軍在調查局的戰力從來都是頂尖梯隊。
    早有準備的他,直接雙手直接架住了林承業的進攻,為女兒的詭異體格擋開了林承業的進攻,並借機沿著對方鋒刃向上劈砍,想要反守為攻。
    然而……
    ……
    噗呲——!
    李軍愕然感受到胸口被另外兩只利刃貫穿,紅黑色的血液狂飆。
    “哈哈,你能為了女兒向【人理】祈求復仇之力。我又為何不能為了兒子,向更強大的存在求索力量呢?”
    林承業獰笑著從虛空中浮現。
    只是,此刻的他,早已不是人形——更像是一個通體黝黑的人類和某種人形怪物融合在一起的嵌合體……
    ……
    “你,和你女兒,今天都要死!!!”
    兩個四肢生物融合後,除了用于快速行走的四條腿,嵌合體怪物林承業足足有四只化作利刃的前肢。
    剛剛李軍是沒有意識到敵人體型的畸變,因而吃了一個大虧。
    可李軍這種為了女兒能舍棄一切的猛人,又怎麼可能被嵌合體怪物捅兩下就失去戰斗力?
    他非但沒有掙扎,反而放棄防守,全力進攻!兩把手刀,一刀刺向林承業的面門,另一刀則斜劈向捅入他胸膛的怪物肢體。
    與此同時,李軍瞬間完成咬牙蓄力,幾根骨刺朝著林承業激射而出!
    噗嗤——!噗嗤——!
    “額——!”
    “啊——!”
    有幾根骨刺沒有被攔下,直接貫穿了嵌合體林承業的身軀。林承業和那怪物的頭顱同時發出了慘叫。
    兩股截然不同的音色混合在一起,聲音顯得極為詭異。
    但這種傷勢,並不可能阻止殺紅眼的二人殊死搏斗。
    兩個父親,如同受傷的困獸,同時向著對方亮出最為鋒利的獠牙……
    ………………
    …………
    ……
    鬼墟,負海城圖書館內。
    紀寧發現放眼所及之處,盡是之前見到的那種“同時攻擊污染側怪物和偽人”的藤蔓。
    此刻的藤蔓,幽藍色光華仿佛沿著某種脈絡一般涌過其表面,讓其帶上了幾分詭秘的空靈之感。
    相當一部分藤蔓,在卷著一塊塊大大小小的石板,以其尖端用力鐫刻著各種文字及圖形。
    可惜,石板似乎帶著某種詛咒,鐫刻于其上的痕跡很快就會彌合。
    但這並不妨礙藤蔓執著地一次次書寫,仿佛不甘心痕跡就這樣被抹去……
    紀寧從側面可以看到石板上的內容,赫然便是他在擊殺血海生靈後,浮現于腦海中的那些記憶畫面相關的東西!
    ……
    “高先生,那些藤蔓鐫刻的是什麼?”
    此刻的高杭,渾身浸潤在幽藍色光暈中,平添了幾分神性。但他同紀寧交談時,依舊笑得很是謙恭︰
    “那些,是被污染偷走的,關于這個世界真相的記憶。
    記憶中記載著初代鬼王,是如何率領那些承載著人間思念和信仰的英魂們,抵抗污染對本世界侵蝕的。前代鬼王為了防止自己遺忘來路和使命,便以這樣的笨辦法將其反復重復。
    您之前,不是已經通過消滅那頭血魔,將一些過去的畫面奪回了麼?全部真相,或許只有將污染具象化出的怪物全部殺滅的那一天,才能拼湊完畢了。
    不過這對如您這般強者而言,應該並不困哪才對。甚至我猜……您還會樂在其中呢。
    我相信,您必定會達到遠超于我的高度!”
    高杭說得客氣,可不少藤蔓卻似是發現了三人的到來,紛紛劈空襲來,攻擊之狠厲不留半分余地。
    當——!!!
    當——!!!
    電光火石間,紀寧直接將用得最趁手的飛梭和黑刀召喚而出,砍開那些襲來的藤蔓。
    無數藤蔓中綻放出的幽藍光華下,大善人背後呈現出的虛影里,觸手卷取著利刃在恣意狂舞……
    ……
    只是紀寧的【反派之眼】中,看不到這些藤蔓及藤蔓盡頭那棵有著生命的巨樹所蘊含的半分敵意。
    大善人意識到︰
    此刻的攻擊,更多是一種傳承,及直面真相前最後的考驗。
    只不過,或許是鬼體使然,冥冥之中大善人似乎听到了一整套規則在對他呢喃著︰
    聲音告訴他,他的權限已足。
    以及,他所牽絆的愛妻宋欣妍,即將與他重逢……
    “嗯?有宋欣妍的話,不是正好說明,好三爺池競澄也要來了?”
    一念及此,紀寧笑了。
    他的拳頭突然就有點癢了,這是怎麼回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