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沿江酒樓的雅間內,江芷蘅自斟自飲,默默垂淚。
此刻的她,狀態極差,周身縈繞的低壓令人不敢靠近。連一旁的江玉舟都噤若寒蟬。
甚至于,那上樓來通知她“漕舫所需軸重物資已補充完畢,隨時可以繼續向雲河府行進”的酒肆老掌櫃,在開口時都帶著幾分畏懼。
這個老掌櫃,也是負責江氏商行運河沿線產業營運的老人了。他跟過江懷瑾,跟過上任掌櫃紀寧。因此,對于這位江芷蘅江掌櫃,他心中多少覺得有些一言難盡。
光論能力,她其實比起之前的老掌櫃們並不弱,經商眼光也算毒辣。但她手腕欠奉,給人的感覺也不如江老掌櫃和紀寧掌櫃那般如沐春風。且野心過大、急于求成。
前段時間發生的種種內亂,令整個江氏商會的風雨飄搖,對商行里的老伙計們而言並不算秘密。如今的結局,于這個剛愎自用的女掌櫃,女會首,何嘗不是一種求仁得仁呢?
……
其實,目睹了江氏大廈傾頹的他,對這個女掌櫃是很有一番怨氣的。但如今親眼見到江芷蘅這副落寞模樣,千言萬語,也只能化作一聲嘆息。
有道是“命運半點不由人”,古人誠不欺我。
……
“江掌櫃,一切已經就緒。等您這邊好了,招呼老朽一聲便是……”
老掌櫃眼看江芷蘅一時半會兒也沒有停杯投箸的打算,便先自覺退了下去。
江玉舟也有些受不了母親的沉默,找了個借口便溜了出去,只余江芷蘅一人在空蕩蕩的雅間內,承受著絕望的拷問……
……
“……少喝幾杯吧。憂思郁結之時,飲酒傷身啊!”
自從將《承負通玄錄》交給紀寧後,跟在江芷蘅身旁的焦黑身影日益模糊。
不過,他對自己的態度比起之前,顯然好了不止一點半點,這也算是江芷蘅如今唯一的慰藉了。
“無妨,不會礙事的……
反正如今,我也已經把所有在乎我的人……都弄丟了……”
哽咽中,江芷蘅將杯中的流霞玉露一飲而盡。
酒入愁腸,心緒越發悲苦,江芷蘅干脆趴在桌案上,低聲啜泣了起來。
……
原本一路走來,她心中醞釀了無數的歉意、後悔、祈求。可最後真的見面時,卻發現自己在說出“對不起”三字後,密密麻麻的心思根本不知從何說起。
暗喻被紀寧拒絕後,更是千言萬語盡化作沉默。
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
“哎……”
沉默許久,焦黑身影一聲嘆息,又虛幻了幾分。
哭著哭著,江芷蘅安靜了下來,將自己放逐在對過去的緬懷中。
如此,隔壁包廂的動靜就顯得格外喧鬧了……
……
嘩啦啦,隔壁雅間門被推開後,男女的爭吵很是激烈
“……子璇!你不是說,你這次是和許家小姐一起去嬉游的麼?
怎麼又跟這個戲子混在一起了!?他什麼時候成了你口中的許家小姐的?”
“若鴻哥哥,你!你怎麼找到這里了!?你派人跟蹤我啦!?
你把我當什麼了,我只是你的未婚妻,不是你的附屬物!”
男子格外愴然
“上次為了讓這個戲子脫走,你不惜用瓦罐砸我後腦,將我敲暈。害得我險些命喪黃泉。
那時,你是怎麼哭著求我說,你幡然悔悟了,要和他斷了聯系,絕不再有半分糾葛的?
到頭來,這就是你說得悔悟?不再有半分糾葛?”
女子哭得哀切
“不,不是這樣的!若鴻哥哥你听我解釋!這次是你誤會了!
玉郎他只是身體不適,怕時日不多,想再見我最後一面罷了!那次酒醉之後,我就一直和他清清白白,再無過多聯系!
他也是自知命不久矣,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若鴻哥哥,你那麼大度的人,應該也不想看他死不瞑目吧!”
男子氣笑了
“這是這個戲子第幾次‘時日無多’!?第八次,第八次啊!!!
每次他自稱‘時日無多’,你都會忘記給我的保證!你是他養的狗嗎!?一叫你你就丟了魂?”
女子也急眼了,怒聲嬌斥
“萬一他這次是真的呢!?而且,沈若鴻,你就不能積點口德麼!?別總拿玉郎的身份說事!
你不過是比他出身好了一點而已,有什麼資格看不起他!?你心底藏垢,則視萬物皆濁!”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隔著雅間隔板都得听得一清二楚。
隨即,女人驚恐中夾雜著歉意的聲音傳來
“對,對不起……若鴻哥哥,我就是太激動……
我,我不是故意要抽你的……嗚嗚嗚……”
……
在那個叫子璇的女子說出“清清白白”時,江芷蘅就已經坐起了身來,听到“你心底藏垢,則視萬物皆濁”一句時,更是眼中流露出異彩。
最後女子那句“對不起”入耳時,江芷蘅嘴角忍不住勾起,笑得似有幾分瘋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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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寧哥哥不願原諒我啊……
這‘對不起’三字,當真輕如鴻毛,當真廉價啊……
清清白白?呵呵呵……可笑,可悲!”
隨即,她微微歪著腦袋,問虛幻人影
“我記得你說過,楚硯辭為了和寧哥哥決一死戰,已經收盡天下半熟的模版。
為什麼在這里,還能遇到如此狗屁倒灶的破事?”
人影沉默片刻,緩緩道
“他只收了所有半熟和熟透的模版。
而污染,是不可逆的……已種下的模版,除非有大毅力、大決心,破釜沉舟,否則連阻滯都做不到,更不要說逆轉了……他們,許是剛成熟吧?”
“呵……陰魂不散,真惡心……”
江芷蘅嗤笑著,深吸一口氣,終于還是放下了酒杯,徑直走下樓,向等候已久的老店家道
“啟程,回雲河府!”
……
臨出酒肆前,江芷蘅頓足,緩緩歪頭回眸,腦袋的角度顯得有些詭異,就仿佛斷線的木偶一般。隨即,她對著侍奉了江家三代掌櫃的劉姓老掌櫃,露出了一個壓抑而癲狂的笑容
“劉叔,您還記得嗎?小時候,我常隔著屏風瞧您和爹爹談事。您說漕運生意如行舟,需得平衡好兩岸風向……
這些年運河風浪大,您掌舵辛苦,芷蘅都記在心里呢。有件事比較棘手,芷蘅可以拜托您代勞麼?”
“什……什麼忙?江掌櫃盡管吩咐!”
不知為何,老伙計只覺得此刻的江芷蘅,比剛才還要令人毛骨悚然。
江芷蘅柔聲道,步搖上的翡翠墜子輕輕晃蕩
“樓上,雅間……那個子璇,還有什麼狗屁玉郎的,冒犯于我,辱及先父。許是我這清江路商會會首,出了雲河府便是無名之輩罷……
還請您幫我給他們一點教訓……不,留這樣的污穢在世,只會給寧哥哥添堵……
運河上的浮木,該清就得清。對了,行會里還有些空著的棺木,听說都是新打的好木料。
劉叔您為我江家操勞數十載,總不會……讓芷蘅難做吧?”
說完,在老掌櫃震驚的目光中,江芷蘅帶人揚長而去。
只留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在風中回蕩
“而我,又何嘗不是這種污穢呢……”
………………
…………
……
等江芷蘅回到雲河府江家,開始有條不紊地安排各種事務時,紀寧三人也回到了玄清宗。
一路上,兩兄弟的話題,時不時就會回到【招魂鈴•改】上。
紀安在感慨自家弟弟的博學之時,卻也被他對鈴鐺的執念驚到了。
更令他吃驚的,則是弟弟對于給其中魂體設置幻境這事的天賦
“阿寧,你竟然……竟然能如此運用幻境構思!
若不是這天地出了問題,古之魂道傳承已經斷絕。以你在這方面的才情,簡直不可限量!
你,就是天生的魂天帝啊!”
在紀寧的主導下,【喋血東歐戰場】【火燒黑金莊園】【魂斷尼歌孤樓】三個模塊化的幻境場景已經搭建完畢,並且接入了【招魂鈴•改】之內,供客人“享受”。
他還著手開始構築【瘋癲劇本循環】的幻境。
可惜,目前投入實戰的劇本效果,只能說差強人意幾輪體驗下來,楚硯辭和楚霜棠是資深偽人,在神魂領域依舊是傳奇耐耗王,只是稍微潰散了一點點,還能繼續折騰;而齊皇撐過【喋血東歐戰場】後,已經在經歷【火燒黑金莊園】時崩潰了。
只能說,這種位高權重、沒受過太多挫折的凡人老家伙,承受能力就是遜。比那對母子偽人差遠了……
相比如紀寧的高產,紀安的第一個環境【十殿閻羅會審】,還在修修改改。
……
“沒事的,哥。術業有專攻。你學的也很快!”
紀寧的安慰並不是隨口胡來。
他畢竟在洋柿子赤石赤得腦滿腸肥;還當了十輩子大善人,經歷的模版極為豐富豐富;又在紀小暖世界為了給女兒出氣,生拆了一個【彈幕系統】,並給那些沒被他【睚眥】稱號彈死的硬骨頭編出了偽人虐劇大禮包……
豐富的理論和實戰能力,讓大善人很容易就能搞出瞬間令人3級高血壓的小劇場。
而紀安對“折磨偽人”的認知,和紀寧差異很大——弟弟尚武,而他崇文。
憑借著深厚的文化功底,紀安以在“慢工出細活”的態度,精雕細琢著他的環境場景,並不斷從紀寧這邊吸取靈感,完善自己的作品。
……
兩兄弟在探討和切磋中,或許也存了“看誰的幻境能最讓偽人崩潰”的攀比心。
紀寧對自己信心十足。
可沒想到,最後一錘定音、讓楚家雙魂徹底陷入瘋狂和極致痛苦的,卻是回到玄清宗後才投入使用的紀安幻境!
……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他們是偽人,它們無懼審判!你是信公序良俗、人倫律法對它們,還是信我就是前宋白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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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事實就是如此,看著【招魂鈴•改】上泛起的、象征內部靈魂承受極致痛苦的紅色紋章,紀寧只覺得三觀盡碎。
紀安比較老實,沒有逗弄弟弟的惡趣味,直接安慰他
“阿寧,它們的痛苦並不是來自審判本身。
如你所說,無論是楚硯辭還是楚霜棠,對于他們做過的惡事,非但沒有悔過,反而還洋洋自得。
覺得,那是他們高人一等的純粹本性……”
“那他們的痛苦從何而來?不是越用冥火燒灼,他們就越興奮麼?”
紀安有些一言難盡
“因為……我把【十殿閻羅會審】搞成了多人幻境,讓其中一人遭受審判時,另一人隱身旁听……
結果,楚霜棠全程旁听了楚硯辭自述他的那些罪行。
他貌似挺得意的,覺得‘散播模版、布種天下、代代奪舍’的行為,是他的榮耀。
結果我安排幻境里的閻羅天子問他是否是秦蘭秋,以及‘楚霜棠欠了秦蘭秋恩情之事是否屬實’時,他直接得意地自爆了……
楚硯辭不知道楚霜棠被我藏在旁听席,把‘給楚霜棠下藥’‘毒殺秦淑萱’‘陷害楚霜棠原配紀承軒’‘假死脫身、奪舍楚硯辭’等一系列的事情都得意洋洋地說了個透徹,還肆意嘲諷‘楚霜棠的智力不如街邊母狗’‘他說什麼她都信,活該被他玩弄到生不如死’……
還說,要不是咱倆毀了他的大業,他還準備再利用她過幾段劇情模版,就把她也當偽人來弄死,榨干楚霜棠的最後價值。
閻羅幻影問他,這樣對待自己母親,是否會有愧疚,沒想到楚硯辭直接狂笑說……‘荒謬,豈有人認狗當媽的道理?’……”
紀寧一听,神色也變得古怪了起來
“所以……是楚霜棠听到他說得這些後,直接氣炸了?”
紀安點點頭
“那叫一個狂怒不休,怨氣沖天啊!
她直接粉碎了我的【十殿閻羅會審】幻境,在【招魂鈴】里面直接和楚硯辭的魂體互相撕咬了。
楚硯辭剛開始還學著奶狗哭唧唧,想糊弄過去,被咬疼了後也就不裝了。他直接撕破臉,一邊和楚霜棠互咬,一邊罵她‘又蠢又毒,曠古爍今,活該被親生兒子捉去煉魂,都是報應!’
然後它倆就開始日夜不停地互相撕咬對方魂體,互相折磨……”
紀安指了指【招魂鈴•改】上不斷蕩漾的紅色紋章,雙手一攤,面色有些為難
“阿寧,你以前說,有些龜男偽人的最凶殘手段,就是‘轉身離開,不參與不關注’,讓對方‘死不了也活不好,相互折磨一輩子’……
你看咱們這事弄得……算不算龜男偽人的‘相互折磨一輩子’啊?”
紀寧被問得瞠目結舌,只覺得眼前一黑
“哥你閉嘴!再胡思亂想,我就把你這破鈴鐺給砸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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