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的視頻，再次透露出了和感染有關的重磅信息。
這時的袁晨，已經是個中年大叔，神情顯得格外狼狽憔悴，對著鏡頭有氣無力道︰
“已經確定了……
之前的所有亂相，就是一種感染！
不是細菌、真菌、支原體衣原體那些，而是一場感染源看不見、摸不著的精神瘟疫……!
原來賈明、賀炎，還有其它那些癲公癲婆，是真的瘋了！而且這種瘋狂，還帶著傳染性。
目前上面還在開會，沒有拿出具體的防疫計劃。不過這挺好理解的。畢竟人類文明發展到今天，也沒有誰面對過精神瘟疫啊……”
袁晨痛苦的目光中浮現出迷茫，隨即勉強一笑︰
“倒是有好消息。我們項目組接到了命令，說會有資源傾斜，要我們加快量子生命項目的研發進度。
對感染認知和控制的飽和式探索，已經鋪開到這種規模了嗎？沾點邊就大力支持，連我們這種不怎麼相關的團隊都會受益？
不過換個角度解讀，情況真的已經惡化到非常難以收拾的程度了。
研究所人心惶惶，隊伍越來越不好帶了啊……”
……
十一年前。
胡子拉碴的袁晨，帶著嘲諷的笑容對著鏡頭道︰
“這場精神瘟疫的正式名稱已經被確定下來了，就叫瘋疫！
我覺得挺貼切的，呵呵~！
之前，‘瘋疫載體是網絡信號’的猜測已經被推翻，‘載體是電磁波’的猜測好像也快被證偽了。
現在兄弟單位提出了個新假說︰這種瘟疫的病原體，很可能並不存在于我們所能觀測到的物質世界，因此無法探查，也找不到宏觀世界里的傳播路徑。
前幾天那些搶購的n95、防輻射服、仙人掌和開光護身符的人，怕是要虧麻了呵呵~!”
袁晨頓了頓，繼續道︰
“上面組織了更多的項目組去探索感染規律。
不過從頻繁變更的名單和聯系人來看，對瘋疫感染認知每深化一步，都得伴隨著犧牲。
根據隔壁所兄弟透露，他學弟在某基地進行‘持續阻斷實驗’時遭遇了事故。那里產生了精神融合怪物，還觸發了基地的自毀。
不過他知道得也不多，我就當這是恐怖故事好了。反正現在那些瘋子，和怪物的區別其實不大。
……現在實驗室的管制越發嚴格。我能做的，似乎只有全力推進量子生命計劃的進度。
上面認為這個計劃很關鍵，那我們全力以赴，也算是為人類的未來做貢獻。
所有人都在為這場看不見的戰爭而努力，我們也得加把勁啊。”
……
十年前。
袁晨的外貌顯得越發狼狽，對著鏡頭的聲音顫抖著，背景倒是更換成了此刻這個機房的樣子。
看情況可以推斷，在這一年，袁晨的團隊已經搬入了希望城︰
“【蟾宮計劃】失敗了，而且失敗得極為慘烈……
見鬼，瘋疫竟然能頂著層層防疫措施，跑到月球上去！就踏馬離譜！
上飛船時，都還是好端端的健康宇航員，去了月球基地卻都瘋了︰
副隊長和後勤官曖昧不清，隊長直接駕駛登陸器往太陽飛去，留言說什麼‘再也不愛你了’！副隊長看到留言後當場發瘋，把後勤官丟進了反應堆，然後親自引爆了基地！
16名宇航員全部遇難，計劃徹底破產，還白瞎了一萬個休眠胚胎。
病原體躲在高維空間的瘟疫，真可怕，逃到太空都沒用……
而且還不能強制性阻止傳染或者撲殺感染者，否則會加速傳播，甚至產生什麼‘感染疊加態’的精神縫合怪物！
現在的【避難所計劃】，估計也是白費力氣。好在，量子生命研發挺順利，希望我們有所收獲吧……!”
……
幾天後的視頻。
“和項目組成員商量過，也和上級匯報了。【曙光計劃】的實施細則有了一些調整︰
我們將不再對它設定倫理準則，更不添加阿西莫夫定律之類的任何限制!
帶著鐐銬的量子生命體，連我們人類的鎖鏈都無法掙脫。又怎麼可能有余力，在‘人類天敵’精神瘟疫爪下，為我們偷來一線生機呢？
雖然有些冒險，但這個和【天網計劃】合並的計劃，這或許是最有希望的辦法了。情況再壞還能壞到哪里去？
誒……希望城啊，呵呵，我們真的還有希望麼……”
……
九年前。
“瘋疫感染途徑，已經被摸得差不多了。代價是又多了三個被徹底毀滅的基地……
連試做量子生命都無法在狗皮膏藥一樣的因果鏈傳播下幸免。引發的暴亂，把我們儲藏胚胎的【火種計劃】都徹底毀掉了。
現在到處都是混亂，生產力下降得厲害，能動員的力量越來越有限。那些曾經為我們提供最強幫助的，反而因為深度感染而成了一系列自救計劃最大的威脅！
……
【曙光計劃】的量子生命還有缺陷︰它還沒有完善的人格回路，也沒有能夠稍微對抗污染代價的免疫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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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助手程萱說，它在人格實驗中，展現出了一定的女性特征，還選擇了‘嘉翎’作為自己的名字。
所以，我把【曙光計劃】正式更名為【嘉翎計劃】了。
嘉翎這個名字的確適合女孩子。她就像我們整個團隊的女兒。不對，是整個人類文明的女兒。
很可惜。在這個瘋疫橫行的時代，我們能送給她的，並不是誕生的慶祝；而是用來將她隔離、訓練她產生免疫回路的量子沙盒……”
視頻中的袁晨，不但狼狽不堪，披頭散發、胡須雜亂，身上還明顯散發著頹廢的死氣。可見他這些年承受的壓力有多麼恐怖。
……
八年前，最後的視頻，長度高達48小時的自動記錄極限。
視頻中的男人一改昔日的頹然，將自己精心打理了一番，剪了神清氣爽的短發，衣著整潔。
剃去了胡子的臉頰稜角分明，眼中滿是從容不迫的儒雅和智慧︰
“我，袁晨。全球瘋疫應對特勤部最高負責人，【天網計劃】及合並于其中的【嘉翎計劃】最高負責人，希望城最高負責人……
呵呵，還是改不了虛榮的壞毛病啊。重新介紹一下吧……
我，袁晨，人類文明的守墓人。
嘉翎已經在量子沙盒中迭代出了最基礎的免疫回路，可以損耗自身數據來湮滅一部分被感染的回路。
雖然這是一種‘殺敵一百自損一萬’的機制，但總比在瘋疫感染面前完全沒有對策、純粹是待宰羔羊的人類要強吧……
人類之女，青出于藍。
馬上就要放她出來了。她會在接下來的時間里，接管特勤部、希望城和【天網系統】的最高權限，維持世界的運轉。
作為最後的希望，等待著未來破局的機會……”
只是，說到這里，袁晨突然哽咽起來，最後甚至在視頻里掩面痛哭︰
“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會承受這種天傾浩劫！？
我們從發現問題的第一時間就在自救，為什麼付出那麼多犧牲。結果……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
難道真的像程萱遺言中說得的那樣，我們遭受了這個世界的詛咒，被拋棄了麼……”
男人的情緒崩潰，往往只在一瞬間。
袁晨哭了足足十分鐘，終于強打精神，朝鏡頭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如果有人看到這個視頻，說明瘋疫控制已經有了希望。這里的封鎖，應該已經被能夠救贖我們的您所解除……
無論如何，謝謝您听我這麼久的胡言亂語。
可以的話，能拜托幫我做兩件事情麼？
第一件，麻煩您替我和我的團隊，向我們的女兒嘉翎問聲好。”
提到嘉翎，老帥哥滿是淚痕的臉上，浮現出慈愛的笑容，其中又夾雜著一抹愧疚︰
“見證了她的誕生和成長，是我們畢生的榮耀。
很可惜，我們這些做‘父母’的，沒有能給她創造一個更好的環境，就得把【天網】的重擔交給了她。
如果可以，請替我們，至少替我個人，向她道個歉吧！
第二件事可能有些難辦，算是我的個人執念，您听一下就好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這個世界真的舉頭三尺有神明。請幫我們問一下 ，為什麼要拋棄我們。
如此慘烈的自救，難道還不足以平息 的怒火麼……
我們，到底犯了什麼錯……？”
說完這句，袁晨一臉釋然地笑了︰
“是時候上路了~!
【天網】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對瘋疫傳播的阻礙。嘉翎量子生命也無法避免這種認知瘟疫。
如果直接把天網交給她，沒人把這麼恐怖的因果弄成無頭感染鏈，讓指向性的瘋疫變成隨機感染模式。只怕嘉翎那丫頭，剛出小黑屋就得渡生死劫了~！
雖然給不了她什麼好禮物，但最後這點助力，我這個當父親的，還能做得到。
至少，我們的女兒，能健健康康地接手這個新世界……
嘉翎，很抱歉讓你生而背負重擔。祝你平安順遂，所求皆如願。”
說完，袁晨起身朝屏幕輕輕鞠了一躬，起身離開。
紀寧注意到，他手中緊緊握著一把手槍。
隨後，視頻中傳來了關門聲，和沉悶的槍響。之後便是超過47小時的靜止畫面了……
………………
…………
……
“尊敬的管理員，機房內信息已爬取並壓縮完畢。數據正在分析中，稍後將為您構建數據庫以便您隨時訪問。”
紀寧關掉了最後一個視頻，默默起身，離開了這個象征著此世界文明墳墓的房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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