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安的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秦勇玖和他手里的紅磚在他視野里越放越大。
    死亡的影子從頭頂壓下來,冰冷,粘稠,擠壓著他每一寸皮膚。
    大腦宕機,一片空白。
    “不……”
    極致的恐懼終于壓垮了他最後一根神經。
    梁平安放棄了所有求饒的言語,手腳並用,像一只肥碩的蛆蟲在地上蠕動,把那顆已經腫成豬頭的腦袋往地上死命磕。
    砰!砰!砰!
    “爺!祖宗!我錯了!我錯了!”
    他一邊嚎,一邊涕淚橫流,混著血水的唾沫甩得到處都是。
    血跡在地面上拖出一道道紅痕,他的額頭已經磕破了皮,鮮血順著臉頰流下來,和鼻涕眼淚混成一團。
    嚎到一半,他動作一停,猛地張開那張漏風的嘴。
    “汪!”
    一聲尖利的狗叫從他喉嚨里蹦出來。
    “臥槽,這貨瘋了?”
    “哈哈哈,學狗叫,絕了!”
    “這求生欲也太強了吧!”
    溫景明和楚雲深小聲嘀咕著。
    “汪!汪汪!”
    ..............
    他的聲音越來越尖,配上那張腫脹的臉,簡直像個哈巴狗精。
    這幾聲狗叫,把所有人都叫傻了。
    秦勇玖舉在半空的磚頭,僵住了。
    他滿腔的殺意,被這幾聲狗叫沖得七零八落。
    殺一個人容易,但殺一只狗……他從小就不打動物。
    他想報恩,想為李先生一勞永逸,把這個禍害砸成肉泥。
    可親手砸死一個趴在地上學狗叫的廢物……
    秦勇玖覺得髒了自己的手。
    他扭頭,看向靠在牆邊的李凡,臉上全是征詢。
    “李先生,這……這還算人嗎?”
    李凡眼皮都沒抬一下,嘴里吐出幾個字︰
    “你的事,你定。”
    梁平安听到這話,學狗叫的聲音更響了,還開始擺尾巴的動作,肥胖的身軀在地上扭來扭去。
    秦勇玖心里那塊大石頭落了地。
    他收起磚頭,隨手扔到牆角,發出“ 當”一聲。
    然後抬起腳,不輕不重地踹在梁平安的肩膀上。
    梁平安被這一腳踹得滾了半圈,像個肉球。
    “還敢不敢找溫醫生的麻煩?”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梁平安像搗蒜一樣磕頭,嘴里含糊不清地喊,
    “溫醫生是我親爹!不!是我親爺爺!我以後見著他,我滾著走!我繞著爬!”
    “滾!”
    秦勇玖一聲暴喝。
    梁平安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朝診所大門沖去。
    那個已經嚇尿褲子的張醫生,也手腳並用地跟在後面,倉皇逃走。
    兩人沖到門外,奔向那輛黑色的轎車。
    可跑到車旁,梁平安的動作僵住了。
    李凡不知何時已經到了門外,正倚在他的駕駛位車門上,掏著耳朵,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梁平安雙腿一軟,差點又跪下去。
    他哆哆嗦嗦地開口,聲音比蚊子哼哼還小。
    “爺……爺……我……我能上車不?”
    李凡低下頭,視線落在他那張對稱的豬臉上,聲音听不出任何波瀾。
    “再讓我看見你。”
    “你連滾的機會都沒有。”
    梁平安渾身一個激靈,像被電流穿過。
    他不敢走駕駛位,手腳並用地爬到副駕那邊,拉開車門,把已經癱軟的張醫生一把推上駕駛位。
    “開車!開車!”
    輪胎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叫,在地上劃出兩道黑色的印記,轎車發瘋似的逃離了這條街道。
    車里。
    梁平安的身體還在發抖,但眼里的恐懼,正飛快地被一種更濃烈的情緒取代——怨毒。
    他腫成豬頭的臉,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五官擠在一起,丑陋又可怖。
    “操!”
    他嘶吼一聲,
    “精神病?他媽的!他能用精神病,老子也能用!”
    他一把揪住旁邊還在哆嗦的張醫生的衣領,面目猙獰地咆哮。
    “去!給我去精神病院!找!找幾個最瘋的!不!”
    他好像想到了什麼更絕妙的主意,臉上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
    “找幾個流浪漢!沒身份沒戶口的!給他們做全套的重度精神病檔案!我要讓一群‘合法’的瘋子,把那姓李的,把他全家,都撕成碎片!”
    醫院內。
    溫景明呆呆地看著那輛車消失的方向,整個人像一尊雕塑。
    多年來的屈辱,像電影畫面一樣在腦中飛速閃過。
    女友被搶走時的無力,被處處打壓穿小鞋的憋屈,恩師被氣到中風的悲憤……
    一幕一幕,壓得他喘不過氣。
    可就在剛才,梁平安那幾聲狗叫,那副磕頭如搗蒜的賤樣,像一把鐵錘,把壓在他心頭多年的大山砸得粉碎。
    他先是低聲笑了出來。
    “呵呵……呵呵呵……”
    笑著笑著,他的肩膀開始抖動,笑聲變了調,成了一種壓抑不住的嗚咽。
    最後,他再也繃不住,整個人蹲在地上,雙手捂住臉,發出野獸般的痛哭。
    積壓了太久的郁氣,在這一刻,盡數宣泄。
    哭了許久,溫景明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他走到診所的水龍頭下,用冷水沖了把臉,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亂的衣服。
    然後,他走到李凡面前,站定,深深地鞠了一躬,九十度,標準。
    “李醫生,謝謝。”
    “從今往後,我就在您這兒干了。只要您不趕我走,我溫景明這條命,就是你的。”
    李凡沒有說話,點了點頭。
    溫景明直起身,剛才臉上的感激表情像潮水退去,露出一種近乎頑固的認真神色。
    “不過,我必須把丑話說在前面。”
    李凡挑了挑眉毛,倒是有些意外。
    剛才還磕頭謝恩的人,這會兒又板起臉來了。
    “我,溫景明,只負責西醫診療。開刀、看病、開藥,這些是我的本行。”
    “您那些針灸、草藥的玩意兒,我不信,也絕對不會踫。”
    話音剛落,診所里的空氣都凝固了幾分。
    秦勇玖在一旁听著,嘴角抽了抽。
    這家伙剛才還要把命交給醫院,轉眼就開始挑三揀四了。
    溫景明繼續說︰
    “在我看來,所謂的中醫,就是玄學。是原始、低級、愚昧的經驗總結,沒有任何科學依據。我無法認同這種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