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行的玻璃門撞碎午後陽光時，展示櫃里那把馬丁d28的琴弦在我的眼中好似在震動著。我盯著維修台上未拆封的琴弦套裝，包裝袋上齊薇手寫的"周三前交貨"被空調風吹得卷了邊。趙琳擦琴布的氣味混著醫院帶回來的消毒水味，在鼻腔里擰成帶刺的荊棘。
“陽哥你這後槽牙都快咬碎了，怎麼他們欺負你了？”她指尖的拋光棉停在吉他琴頭瓖嵌的名牌，琴身倒影里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上個月退琴的那幫孫子又找茬了，這生意真不好做。”她的水母頭短發在日光燈下泛著栗色光暈，發絲間別著的櫻花發卡還是齊薇送的。
我轉身擦拭展示櫃的浮灰，玻璃上可見自己憤怒的倒影。趙琳的銼刀突然在拋光台上打滑，金屬刮擦聲里混著她狀似無意的低語“沈檸姐昨晚朋友圈定位在高鐵站。”
壓在琴譜上的螺絲刀不知為何突然掉下來。我數著地上滾動的六角扳手，心里面一陣煩躁。“你薇薇姐呢？”
話音剛落，從樓上下來一個女人，我抬頭看向她，正是齊薇。“我在這呢，怎麼了？”
趙琳識趣地走開，齊薇走到了我的面前。“怎了這是，蔣晉難為你了？”
“你先出來吧，我有事情和你說。”
我拉著齊薇走到了琴行外面，陽光晃得我們睜不開眼楮，只好在樹蔭底下。齊薇挽著我的胳膊。“什麼事情啊，現在好熱啊，不能進去說？”
或許是因為我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她沒有再繼續說什麼。我點上一支煙之後，對她說“你知不知道這是一個局？”
她的眼神閃躲了一下，她掩蓋住了一瞬間的驚恐。但是很快地對我說道“我不知道啊？蔣晉那邊給我們做的局？”
“我還沒說清楚到底什麼事，什麼人，你就說出蔣晉來了？”我冷著臉看向她，好笑又生氣，她到底還在向我隱瞞著什麼？
她有些害怕，半晌支支吾吾地對我說。“我猜的——”
我將煙用力地扔在地上。“夠了，你有什麼事情為什麼不和我商量？明明知道這是一個局，你非要推我往里面進，你到底是不是我老婆啊？你這麼想害我？”
“你別這麼想，我說，我全都告訴你。”她抓住我的胳膊，好讓我消消氣。“我一開始的時候確實是不知道，出事之後，我去找蔣晉，他說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讓我們不要著急，他會想辦法處理好律美詩現在的問題，還有和慈善資源掛鉤的事情。事成之後，律美詩會走到一個新的高度，我們就不再是一個小琴行了，小工廠了。”
我越听越糊涂“你就這麼相信他？這不明顯是給你畫大餅呢嗎？”
“不是我相信，而是不得不信。那些輿論其實都是蔣晉一手買的，故意造設出來現在的場景的。嘉陽，怎麼辦，我知道我錯了，可是怎麼辦啊，現在吉他都賣不出去。”
齊薇的眼楮已經紅腫，她有些著急，死死地抓住我的衣服。“對不起我騙了你，他說，一定要等到你主動找他，這樣你才會深信不疑，這是大眾的輿論才造成的。”
氣憤佔據了我內心的全部，我憤恨地甩開齊薇的手“你連我都不信，你覺得我沒能力去解決這些麻煩嗎？”
“對不起嘉陽，我是擔心，我們失去這間琴行。如果沒有了，我不知道你還能怎樣留在我的身邊，我不想過顛沛流離的生活，我不想再回到那些年的苦日子了，我們好不容易好起來的。我愛你，我不想讓你過不好。”她哭了，她求著我。“對不起，對不起。”
氣溫在灼燒著我的心，將我拖在鐵板上炙烤，面對這個女人，我生不起來更大的氣。再一次心軟之後，這時恰好吹來了一陣風，她身上的味道鑽進了我的鼻腔。我對她說“你錯了，不是什麼琴行可以留住我，而是你。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會到處流浪。”
她搖著頭“你話是這麼說，可你偏不這樣做。你要是沒工作了，再去找郜依然和張婉兒怎麼辦？你不要我了，我什麼都給不了你，到最後我就徹底輸了。”
我被她說笑了“你為什麼總跟她們比呢？我怎麼也不會去找她們的。要不我就出去炸油條，行不？”
她又搖著頭“不行，絕對不行，你的手怎麼能炸油條，應該是彈吉他的。傳出去多難听，你陳嘉陽和我過日子，最後落到炸油條這一個下場。”
“那我們干什麼啊？”
“我去黑診所當大夫，養你。”她看著我。
“快別開玩笑了，就算是琴行沒了，我也不讓你受苦。老天餓不死瞎家雀，別哭了。”我用手抹了抹她的眼淚。“都三十歲的人了，還哭。”
“你不生我氣了？你原諒我了？”
“沒有，我還是生氣，你騙了我。但是這個節骨眼，我不能和你鬧掰了。”
齊薇嘴一撇“對不起對不起，陳嘉陽你想讓我怎麼做啊？”
“我知道你是為了保住琴行，但是你什麼事要和我說，明白嗎？”
“嗯，我知道了，我再也不擅作主張了。”
她的妝已經哭化了，我從口袋里面拿出來卸妝的化妝棉。這是保持了很久的習慣了，在她的臉上擦了擦。“你到底是不是和我睡一被窩的，還有事瞞著我？”
“我又不是害你，怎麼不是睡一被窩的？”
“那晚上我好好看看，被窩里面的人是不是你。”
“你敢摟別的女人，我把你那玩意兒剁了。”
“還這麼囂張，那你就別想讓我原諒你了。”
齊薇咬了咬嘴唇，此時她臉上的妝也已經擦干淨了。她看著我“為你好，不知道好賴。”
“還嘴硬？”
我直接轉頭拉開車門，背後突然被硌得慌，她在背後抱住我，珍珠紐扣好似嵌入了我的後背，她嘴唇湊上我的臉。“你干嘛去？”
“不要你了。”
“快說，你也別瞞著我什麼。”
“我去找韓冬，商量一下的事情。”
她放開了我。“哦，那你路上小心點。”
我握住她的手，才發覺，這個女人的手指上還沒有一枚戒指。也怪我粗心，竟然將之前說好的買戒指拋之腦後。難道怪罪我不夠愛她？我想並不是，可能正因愛她，我們之間才不需要這些金銀珠寶來證明這段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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