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又感慨了幾句道︰
“誒也不知這是個什麼事，前些天郭翼那姑娘被阿吳打得跑出家門，老太太出去找人還撞見我來著，非要拄著拐杖才能動彈，怎麼又一時興起，去山上挖什麼勞什子野菜。老人家也是捉摸不透。”
盧老板此時若有所思，也沒接王二的話茬，只是沉默著，用手抹去額角的冷汗。
王二自顧自說道︰
“可憐了郭翼這姑娘，老太太如今一走，不知那毒婦要怎麼個折騰她，家中還沒有個幫著說話的人，當真是苦命了。”
說完以後王二見盧老板有心事，自己也趕著上工，便就沒有再多言語，只是道別以後便匆匆離開藥鋪。
這時剛好秀蘭帶著郭翼從內屋出來，見到王二匆匆離開，秀蘭問道︰
“怎麼了？王二他娘又病了嗎？”
盧老板只說沒事，他如今不知如何跟郭翼開口這事，一是這姑娘剛剛找到點生活的盼頭，要是得知這噩耗恐怕又要大為傷心。
二是郭家老太太死得突然，剛剛他不知怎麼的，想起前些日子，阿吳來他這里買過砒霜，此事他不知該不該告訴郭翼，當時阿吳只說是藥老鼠用的，他也就沒放在心里去。如今想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該不該告訴郭翼。
秀蘭見盧老板似有難事，又沒有回答自己剛剛的話，便走進去再次問道︰“是王二他娘出什麼事了嗎？”
盧老板方才反應過來，說道︰
“王二他娘沒事，剛剛王二來這里只說他娘吃了上次我開的藥以後好轉不少，如今能夠下地走路了。”
說罷便急忙帶著郭翼去熟悉店鋪里頭各處的陳設和器件的使用。
秀蘭見盧老板面色好轉，也不再疑心，只道是他在思考如何教會郭翼幫工要干的活。
盧老板讓郭翼進到櫃台里邊，轉身朝向藥櫃說道︰
“小翼啊，你現在剛到鋪子里，之前沒有學過行醫配藥的本領，所以短期之內也不好讓你直接幫著配藥，這幾天你先幫忙做些磨藥粉、煎藥之類的工作，我抽空多教你些藥性藥理，到時候你學成了再幫著管櫃上的事。”
言畢便帶著郭翼來到那稱作惠夷槽的藥碾子前頭，告訴郭翼如何使用碾盤，要怎麼對不同形狀大小的藥材使用對應惠夷槽。
教罷以後又讓小工取出些藥材給郭翼演示了一遍如何磨藥粉，讓郭翼親自上手後再根據她的動作一步步教她如何省力如何控制力道。
郭翼如今好不容易有份工作，學起來也是十分認真，她這身體原主手上也算靈巧，用起這些器械來上手也算很快了。
學完這惠夷槽以後盧老板又帶著郭翼去看了看煎藥的爐灶和砂鍋，郭翼在穿越來以前倒是見過這種砂鍋，但那時候藥店都已經用上煎藥機了，她所見的藥鍋更多只是用以裝飾門面配合些古法煎藥一類廣告的道具。
那煎藥鍋就是普通圓砂鍋的模樣多了個短柄用來抓持，灶台則是老舊的柴灶，這年頭煤球已經興起有些時日，當初郭翼還是李承歡的時候就已經听說過現下流行的煤球比起柴火更加耐燒，火也更旺。
由是郭翼問起盧老板為何鋪子里不選擇煤球作為燃料，而還是沿用柴火。
盧老板方才解釋道︰“那是我師傅他們老一輩傳下來的火候控制的法子，不同藥材煎煮時間不同，要用的火候也不同，當初我只學了怎麼控制這柴火的火力和時間，所以一直沒改換煤球，而且現下這工廠用煤多，煤球散賣也著實比柴火貴不少。”
郭翼此時方才反應過來，身為李承歡的時候，她所見聞的很多東西其實都是以富貴人家的視角去看的信息，與底層民眾的所知未必就相通。
盧老板見郭翼對煎煮藥材這事好似有些興趣，便給郭翼詳細介紹了幾個簡單方子的煎煮要點和技巧，但這畢竟是個細致活，跟磨藥粉這些更多算是力氣活的工作還不一樣，盧老板也沒想著一天就讓郭翼熟練上手，只是告訴她方法以後讓她努力記著，平日里有不懂的就馬上問他。
郭翼一度以為這盧老板是個寡言少語的人，未曾想一到這跟行醫制藥相關的事情上他竟然滔滔不絕，而且頗有真想教會郭翼他這方面本領的樣子。
介紹完煎煮藥材，盧老板回到櫃台前邊，讓秀蘭幫著磨了墨，自己取出紙筆，在紙上寫下幾個藥方來。
郭翼探頭一看，紙上寫著的分別是跌打損傷方和養肝方，不覺念出口來。
盧老板本意是教會郭翼剛剛自己在灶前告訴她的幾個方子所對應的字，按照他的理解，秀娟走前郭翼還沒到念書上學的年紀，九港這地方窮人家也少有讓女孩兒進學堂的，秀娟走後，阿吳和郭虎就更不可能讓郭翼識字。
所以郭翼應當不認識這些藥方和藥材的名稱，自己得一個字一個字教會郭翼，他店里的那個小工頗為愚笨，干些體力活還能行，要真讓他支撐藥鋪恐怕困難，秀蘭早些年失了孩子以後又再難生育，他一度十分擔憂自己這身醫術和藥鋪在自己百年以後沒人傳承。
如今見到郭翼頗為機靈，對這醫學之事也算感興趣，而且苦慣了的孩子往往能沉下心去鑽研，心中便已經有了今後真把這本領和藥鋪傳給郭翼的想法。
畢竟當初要不是秀娟走得早，郭翼再大些以秀娟和秀蘭的關系指不定她也就真認了秀蘭作干娘，認了自己為干爹。
把藥鋪和本事傳給郭翼並不算壞了師承的規矩。
這時候見著郭翼把藥方上的字念了出來，盧老板是既驚訝又欣喜，趕忙問說︰“小翼你認得這上面的字？”
郭翼一下子怔住，心說完了，這具身體的原主可不是大學生，更不可能識字。
她想了想趕忙解釋說︰“在教會里幫工干活的時候跟著那些修女學了些上帝教的經典，也就認下了一些字。”
盧老板不懂上帝教經典里都有些什麼東西，自然那也就疑惑不到為何這上帝教經典還教跌打損傷方和養肝方，只是稍稍奇怪難不成這上帝老人家素日也身體不適會吃些川芎、茯苓一類的東西。
但只一瞬生疑以後便被那收到愛徒的欣喜之情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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