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翼心中一凜,不知是源于她自己還是源于這具身體的求生意志驅使著她拼命把身前的郭虎一推,即刻邁開大步向後跑去,她此時頭腦一片空白,只剩下逃離阿吳和郭虎的本能在使喚這副軀殼。
阿吳見郭翼逃竄立馬大叫道︰“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郭虎無論做什麼事向來都是慢半拍的,也得虧了他這個脾性,在郭虎開始追趕時郭翼已經跑出一段路。
郭翼體力肯定不如郭虎和阿吳,但勝在她體型小巧,九港這地方地小而人多,如今洋人一來更是劃走好一大片地給這幫洋老爺。
剩下的本地人只能擠在一棟棟小樓里,這也就形成了無數條可供郭翼逃竄的巷子。
特別是一些連郭翼都只得勉強通過的窄巷,就阿吳和郭虎兩人的身形,根本就不可能穿過去。
郭翼就這麼見巷穿巷一路逃竄,她也沒工夫回頭看那兩人還有沒有再追她,只是一路狂奔直到體力耗盡,方才躲在一處窄巷里喘著粗氣。
阿吳雖說也常年吸食大煙,身子早已內虛,可終日使喚郭翼干活,自己吃了睡睡了吃的,這外在來看也算身寬體胖,如今這本來就重的身體在跑出這麼些路以後,她只感覺身上的贅肉一層層秤砣一般墜著她,竟是寸步難行。
郭虎體力倒還足,可常年受著海上咸風猛吹,飲食上也是重鹽少菜,眼神一到夜里就不好使,郭翼那小身板在黑暗的夜色當中快速移動,他沒跟幾條巷子也就找不著郭翼的影子了。
眼見阿吳停下,他也便不再追趕,只是走到阿吳身邊,問她現在該怎麼辦。
阿吳此時因為郭虎沒攆上郭翼已經火冒三丈,一見郭虎過來更是怒不可遏,抬手連連在他手臂上抽打好幾下,
“怎麼辦!你說怎麼辦!一個大老爺們能讓一小丫頭溜著跑!你有什麼用?”
打了幾下以後郭虎依舊那副沒皮沒臉的模樣讓她更加生氣,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也向著你的死鬼老娘和那小賤貨!到時候她把官府引來了我看你怎麼辦?”
阿吳繼續肆意在郭虎身上宣泄自己的憤怒,直到手也打酸嗓子也罵干了,牢騷方歇。
然後一扭頭不再言語只是朝家走去,他們現在沒辦法離開家太久,因為家里現在突生變故。
郭虎從賭坊離開,剛去打了酒,就被阿吳叫住,讓他回家。
他本想像原先一樣,隨便敷衍幾句就走,卻沒想到阿吳在他耳邊道︰“老太太死了。”
郭虎趕緊和阿吳回家,就看見屋子里的老太太人都硬了。
阿吳道︰“我做完飯想叫她吃,結果沒想到……她手里還點著大煙膏子,應該是吸的時候……沒的。”
兩個人對著這個情況正商量對策,老太太是吸煙膏死的,這要是被官府查出來就完了。
郭虎滿頭大汗沒個計策,阿吳卻道︰
“我們今夜把老太太埋了,就說她早上自己上山摘野菜去了,然後再說是山上跌下來沒的,也就沒人懷疑了。”
郭虎感覺這個計劃漏洞百出,但又沒別的辦法,正慌亂之際,就听見身後郭翼的聲音傳來︰“爹,你堵住路了。”
……
阿吳擦了擦臉上的汗,她心里沒有郭虎那麼多的慌張,如今老太太死了,只要把那尸體料理妥當,到時候坐實老太太是年老體衰吸鴉片吸死了,以郭翼那丫頭的性子,逃不了多久就會跑回家里鑽那雞窩。
到時候找個理由把郭翼賣得遠遠的,再把老太太的私房錢找出來,自己自然就能過上好日子。
郭翼如今又陷入流落街頭身無分文的窘境,如今她身上剩下的就只有一貼福壽膏,說起來怪不得自己總感覺身體不對勁,合著這身體的原主還染上了這東西。
但好在這些天下來她也已經能夠確定自己身體這大煙癮在換了個靈魂以後應該沒有大礙了。
可能是因為她在意識層面根本沒體驗過那種抽大煙的感覺,由是無論身體怎麼通過惡寒、顫抖和各種不舒服的癥狀強制她抽大煙,她也沒法把那些感覺跟大煙聯系在一起。
好幾天下來她的身體應該也是徹底沒轍了,于是這大煙癮就莫名其妙被治好了。
郭翼把頭埋在膝上,她現在依舊喘著粗氣沒法繼續跑動,只能這麼藏在窄巷里逃避阿吳和郭虎。
她現在神經極度敏感,拼命留意周圍出現的任何動靜,生怕阿吳和郭虎不知從哪里冒出來把她抓住。
好在听了一會兒,這夜里很安靜,身後那 的腳步也都消失,只剩下周遭幾聲老鼠覓食的動靜。
她確認自己是甩掉那兩個人了。
這時腦子方才稍稍冷靜一些,開始整理那些零碎的信息。
先是阿吳讓她出門買福壽膏,這幾日又沒了打罵,更離奇的是賭坊老板明明說郭虎出去買酒了,看著郭虎手里的酒壇子,看來確有其事。但是自己為何一回家就遇到了郭虎,他看上去還有些神色慌張的樣子。
他們兩個忽然間要把自己綁起來,恐怕是家里出了什麼事,她心中突然出現一種令她十分不舒服的不安,如果家里真出了什麼事,老太太可還在家呢。
看來自己還是得找機會回去一趟,大不了把老太太也帶出來,如果夢中所見的都是身體原主的記憶,那秀娟在世的時候跟街坊鄰居甚至稍遠些的一些店家都有往來,彼此關系也不錯。
實在不行,自己帶著老太太去訴訴苦也未必不能謀得一份工作養活兩人。
不過還有一事讓郭翼心生疑惑,如果真是家里出了什麼事情,那他們剛剛要把自己抓回去綁在柱子上又是為何?
這兩人到底在搞什麼鬼?郭翼想到這越來越不放心老太太,但此時回去恐怕要撞在那兩人槍口上,自己得等明天白天去四處問問找到份工作以後再趁著郭虎上工的時間回家。
這些天下來她也大致明白了,以前就是自己身體的原主生性軟弱,而且從小到大被阿吳欺負慣了可能心里有些對于阿吳恐怖的過于夸大,這身體留下了恐懼阿吳的本能。
但如今細細想來,其實阿吳也無非是個常年吸食鴉片外強中干的主,如果只有阿吳一人,她應該還不至于毫無還手之力。
只要自己找到落腳之處,定然能把老太太接出來。
下定決心以後她小心翼翼從窄巷里挪出來,如今自己身無分文,只剩下一點福壽膏在身上,這東西害人不淺,她肯定不願意將之再賣給好人拖人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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