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的恨意又變成了恐懼和慌亂，終于，她下定決心要先下手為強。
郭虎听聞外邊的哭聲和謾罵已經停下來，听那動靜應該是郭吳氏邁著碎步子出了門，于是從 床上又翻下來，回到屋里撿起筷子打瓢水沖了沖，又繼續吃起飯。
至于郭吳氏去了哪里，郭翼與老太太又去了哪里，跟他毫無關系，各人有各人的命，他郭虎不想管這些破事。
老太太的拐棍在地上敲得 噠作響，她一路打听一路張望，可是人老了這眼神本就不好使，一到晚上就更是連路都難以看清，只靠著天色變化，她知道自己已經走出好遠，卻依舊不見郭翼的身影。
她一度擔憂起郭翼是不是失足摔進什麼水井或河坑里了，一想到這苦命孫女她眼淚又止不住下來，心中對自己也是頗多埋怨。
當初她確有一小箱子金銀細軟的存蓄，但秀娟下葬時自己那不中用的兒子也不知是拿不出錢還是不願出錢，竟連墳地棺槨都不同意給秀娟置辦，自己只得去當鋪把那些首飾當了，換些錢銀給秀娟辦了喪事。
秀娟為這個家操勞了一輩子，待她和郭虎母子更是好得沒話說，自己一家肯定不能虧待秀娟。
這一筆錢花完自己的存蓄早已去了六七成有多，秀娟走後自己又染上了大煙，一來二去一輩子的積蓄也便煙消雲散，若不是自己沒了積蓄，又何苦帶著郭翼在家里受那郭吳氏的虐待。
若不是當初自己同意郭吳氏進門，如今郭翼又怎會落得這個慘況。
老太太一想起這些事心中更是傷心，腳下也已經走得酸軟，只得站在街邊抹起眼淚。
好在鄰居家的王二回家路上剛巧認出她來，听她說完事情經過以後告訴她自己在租界外頭的街市好像遠遠瞥見個像是郭翼的人在鬧街上失魂落魄走著，但是那妮子向來不出門，他當時只道是自己看錯了。
老太太一听這情況，立馬拜托王二帶自己去見著郭翼的地方，王二當初也受過秀娟的幫助，對于如今郭吳氏在家里作威作福也有所耳聞，只是畢竟那是他人家事，旁人也不好管。
但現在老太太只是讓王二帶個路，這事他自然很快同意。
兩人在路上一前一後走著，老太太年事已高，腿腳也不利索，王二只能盡量放慢步子跟老太太保持一致速度。
當初他家的老人在世時跟老太太也算相識，那時候老太太還帶著只有三四歲的小郭翼來他家串門，自己當初還拿糖餅逗過小郭翼，沒成想如今竟已物是人非。
郭翼在幾近因低血糖而暈倒以後好不容易恢復了些精神，可她現在渾身是傷又蓬頭垢面，加上因為長期營養不良本就干瘦的身子，看上去活脫脫一個小乞丐。
時間回到老太太出發找人以前，郭翼從地上站起來，行尸走肉一般在鬧市走著，沒走幾步就得停下喘喘。
她本打算盡量看看有沒有什麼招短工的地方，自己進去干些活先換頓飯吃，可就是哪里都找不著能要她的工作。
這年頭在九港的短工，大多招工的都是力氣活，比方說港口的搬貨和工廠運原料一類，這種工作人家要的就是身強力壯能扛能挑，她這麼個一眼看過去就瘦弱不堪的弱女子哪家會白養著？
還有些招女子的力氣活像是洗碗浣衣一類，可這些工作基本都是薦頭包辦過去的人或者自家親戚熟人，干活利索與否另說，至少得來路清白，不能有些偷摸的案底，畢竟這年頭偷拿主人東西跑路的佣工可不少見。
郭翼來路很難解釋，家中外逃的女兒這個身份基本就不可能在這個時代被用工的地方接納為身世清白。
而且如今這形象恐怕也說不上看著可靠，所以這條路也便被堵死了。
剩下那些招女人的短工大多都要看臉，比方說酒店服務員、舞女歌女這類，郭翼現在更是想都懶得想了。
看來如今想找短工對付不太現實，還是得找個由頭徹底脫離家中，找份織工一類的長工來做。
可未來的規劃解不了如今的餓，又走了一會兒，郭翼再度被虛弱感侵襲，整個人慢慢脫力，連站著都很難做到。
于是她只能再度嘗試蹲下，然後發現她現在這身體連蹲下都難以支撐，最後竟是一屁股坐在街邊。
就在她以為自己即將餓倒街頭的時候，一個穿著講究的中年人走過她身邊，郭翼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
卻似乎被那人誤會成了乞討之舉，那人扶了扶臉上的金絲眼鏡，好似看出郭翼是個女孩，連連道了好幾句可憐以後從口袋里拿出一個銀幣丟在郭翼身前，而後匆匆離開。
郭翼沒想到，最後竟是這身乞丐打扮把自己的小命救了。
不知是坐地上休息有些效果，還是這偶然得來的一枚銀幣給了她力量，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好似恢復了一些行動能力。
拼命扶著牆從地上站起來，這邊是街區，多少有些賣夜宵的攤子還沒關門。
那位老紳士也算出手闊綽，這年頭一枚銀幣如果按照僅僅只是活下去的要求來購買食物，也能頂好幾頓了。
郭翼起身時腳下又脫力，一不小心腳踝便扭傷，她只能一瘸一拐走到最近的餛飩攤前邊要買餛飩。
這餛飩攤的老板見她這番模樣，立時便沒了好臉色，其他客人都是先吃結賬，到了郭翼這里卻打發小工讓她先給錢再上餛飩。
郭翼立馬反應過來這是懷疑她是來這蹭吃蹭喝的，換上以前郭翼怎麼都得跟這店老板理論理論，可如今她幾乎可以說是懸著一口氣，就是再覺得這店老板可惡也沒什麼罵他的心思，只想趕緊來點吃的救命。
而後郭翼把那銀幣拿出來給了小工，也沒問多少錢一碗，只說來兩碗餛飩。
小工把錢給了老板，老板特地還吹了一聲響，確定是真錢以後方才讓小工去打來兩碗餛飩端到郭翼面前。
而後滿臉不屑將找回的零錢給拍在郭郭翼面前的木桌上。
走時還陰陽怪氣說了些諸如
“這年頭也真是怪了，乞丐也學人下館子”
“換老時候早給她攆路邊吃去”
一類的陰陽怪氣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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