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有一個自己沒注意到的點，能夠統一面前人的形象。
在郭翼沉默的這會兒，蒙面人倒不像剛剛那麼寡言少語了，開始找她說話︰“你沒必要殺我，反正這個年代，誰不是拎著腦袋過日子，沒兩天就有人替你殺我了。這樣也不會弄髒你的手。”
郭翼定定神︰“……照你這個道理，過兩天我先死了，見不到你死的那一天怎麼辦？”
蒙面人︰……
“你嘴皮子太溜了，我說不過你。”蒙面人聲音這回悶悶的，像是有點賭氣。
郭翼問︰“你叫什麼名字？”
蒙面人不答。
郭翼又問︰“你不自己去逃命，幫我干什麼？”
“我為什麼要逃命？”蒙面人不解。
郭翼眼神一深︰“你剛剛殺人了，不逃命等著人來抓你？”
蒙面人張了張嘴，而後嘿嘿一笑︰“你想框我？我才不會說出我們的計劃呢。”
我們。郭翼想，果然是組織性犯罪。
郭翼轉換思路︰“害，我這是在想，說不定等下你就能伏法，我也就能見證你的死了。”
蒙面人搖搖頭︰“今天不可能了，你期盼一下明天吧。”
有人幫他打點好了？這會不會和沒人來找我有關？郭翼隱隱覺得不對，只是她信息還不夠多，不足以讓她得出結論。
“你們派一個沒殺過人的小孩兒了來殺人，心可真夠大的。萬一你臨陣脫逃了怎麼辦？”郭翼說。
蒙面人有點生氣了︰“我不是小孩兒，你多大？就說我是小孩兒？而且我不會臨陣脫逃。”
郭翼不語，只是微笑。過了一會兒蒙面人後知後覺︰“再說，我不是第一次殺人。”
如果這個蒙面人殺人前不是這麼傻，那郭翼還真有點相信殺人會讓人變傻︰“殺人如果能讓人變傻，那陳元帥就是天底下最傻的傻蛋。”
蒙面人呼吸一滯︰“……沒錯，他是。”
看來不是元帥的人，卻殺總理的兒媳。郭翼思襯了一下︰“你殺了我不是更方便？難不成你們決定只殺一個人？”
“我殺了一個已經變傻了，多殺一個我不成弱智了。”蒙面人撇撇嘴，“如果一個人都不死就能太平，我寧願一個人也不殺。”
“可你殺了這一個人未必換得的是太平，說不定是更亂的戰局。”郭翼微微提點他。
蒙面人腳步停下來，像是回過味兒來了似的︰“小嘴叭叭的，還挺能說。我說不過你，但我心里有值得相信的東西。他說你們這些人說的都是謊話，我一個字也不會信的。”
郭翼︰……
行，洗腦還挺徹底。
郭翼又問了一遍︰“你叫什麼名字？”
“……”
“不願意告訴我？我認識你？他有沒有教過你有人問你名字怎麼辦？按我說的法子就是你告訴我一個假的，我到時候全城一散播，誰也抓不到你。”郭翼不知道“他”是誰，但她要順著蒙面人的話說。
“阿蒙。”蒙面人說，“你叫我阿蒙就行。”
“……噗。”
“你笑什麼？”
“你是一個蒙面人，然後你說你叫阿蒙？”郭翼都要樂死了，“你怎麼不說你叫阿面？阿人？”
蒙面人，啊不，阿蒙惱羞成怒︰“我沒瞎說！而且是你非要問的！”
“哈哈哈哈哈，對不起嘛。”郭翼樂得要死，“阿蒙？你今年多大？”
阿蒙悶頭往前走，並不回答她，只是一味沉默。
“那你知道我叫什麼嗎？”郭翼換了一個問題問。
阿蒙都這般無語了，卻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李承歡。”
郭翼挑眉︰“是嗎？你記錯了，我叫陸素娥。”
“好玩嗎？大小姐？”阿蒙顛了一下郭翼，把她往上背了幾寸，“我記得你們每個人的臉和名字。”
看來有訓練過的。郭翼了然。
很快就到了森林邊境，阿蒙把她放下︰“我就送你到這里，不能再往前了。”
郭翼勉強站直，身上的傷已經從疼轉變為麻，她木著身子站著︰“你不是說不怕送我嗎？”
阿蒙答︰“不怕送到這里。”
郭翼點點頭︰“你要是以後走投無路了可以來找我。”
“嗯，被你一槍打死總比苟活強。”阿蒙難得接上一句玩笑話。
“我說真的。”郭翼露出一個笑來，僅僅這麼一會兒，她好像都有點不會笑了，“希望那時候我還沒走投無路。”
阿蒙沉默片刻，郭翼都打算扭頭走了，阿蒙突然說︰“就算我到時候去找你，你怎麼知道是我？”
“難道還有第二人叫阿蒙？”郭翼失笑。
阿蒙搖搖頭，只是說︰“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摘下我的蒙面。”
郭翼愣了一下，真的抬起手捏住他的蒙面巾一角，阿蒙低著頭給她捏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最後郭翼放開手，只是搖搖頭︰“算了吧，改日再續。”
郭翼一瘸一拐走出森林的陰影，對著森林里面拱手，學著江湖上的人說︰“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而回應她的只有遠方傳來的傍晚白馬寺的鐘聲。
郭翼回過頭又去走向黃昏的青嶺，她艱難的一瘸一拐的走著。她現在要去做的事情很多，第一件事就是要趕回城里去。
風迎著她的面容吹來，把她身上火辣辣的地方吹涼了一些，這個時間青嶺城郊都是運貨的馬車，連帶著整條馬路都帶著一股子牲口味兒。
郭翼想起自己剛剛為了止住笑埋在阿蒙的後背上，他的身上沒有一點兒香味兒，是帶著微微的汗、青草和泥混合的味道。又安心又踏實。
這樣的味道，要殺一個脂粉味兒的人多容易啊，那麼多郭翼不知道卻寫在課本里的新仇舊怨，國仇家恨。這一槍下去，多少情緒宣泄而出，但這樣這個人如何能在殺人以後還和自己談笑風生？
那麼答案只有一個。
郭翼越走到城門附近，越多的人馬來來回回，越听得見那些夫人小姐大呼小叫的聲音，也越聞得見那股子脂粉味兒。
郭翼搓了搓鼻子，膩死了。
又走了一會兒，不遠處幾個穿著稍微樸素些的，是孟家的家丁。他們之前見過李承歡，一眼就認出來了。
“李小姐？”
郭翼手都抬不起來︰“帶我去見你們二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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