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誠亦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張了兩三次嘴,最後說︰“鄭總理的長子,也就是鄭雲氤的哥哥,鄭雲帆。”
說起這件事,那可真是一段佳話。
那時青嶺不似現在這般冷清,真正大富大貴的人街上一塊磚頭能砸死三個。
其中江家在這里面,算是小族中的小族。當時馬上中秋節了,別人家里都是坐在家里團圓,江父還要挨家挨戶的送禮、說好話,只為了明年能得一點關照。
江父一個人帶著小廝大包小包的拎著,卻不允許江若柳跟著,只讓她看家。
江若柳從小就是一個心眼多的姑娘,自然知道父親多愁多累,不想讓自己看見他低三下四阿諛奉承的那一面。而她一個人在家待著,又空又曠,不免思念起在長原的母親。
她實在是沒心情一個人在家待著,走出門外,正是粉紅色的黃昏。綠江上泛起柔光,河上只有三三兩兩還未歸家的船夫,卻也一唱一和著中秋節語。
江若柳越走越遠,跟著她的丫鬟幾次想提醒她走得又有些太遠了,都被小姐重重的嘆息趕進了肚子里。
綠江紅橋正是青嶺江上一景,江若柳站在紅橋上,倚著欄桿,拿出竹笛,笛聲悠悠飄出,漏出來就碎在風里,驚起葦叢中兩只白鷺,雪片似的掠過粼粼波光。月亮越升越高,天上的紅色越來越少,寂靜的夜色里,唯有笛聲與月華作伴。
這時,一聲江若柳從未听過的弦聲響起,和著笛中的《梅花落》,嚇得江若柳笛聲立刻停了。那弦樂也頓了片刻,而後悠悠奏出一曲《月上東山》,奏音柔柔軟軟的,正適合一支清亮的笛聲相和。
這曲子江若柳正好知道,她猶豫片刻,拿起笛子也不讓客,接上後面的旋律。月色灑向大地,掠過長長的河堤,漫過清江,穿過嗚嗚咽咽的汽笛,向外去,去到比燈塔更遠的那一邊。
這一曲結束,江若柳心情好上不少,總算有些潮平兩岸闊之感。她向著弦聲處說︰“以音會友,何不出來相見?”
江上哪里有人影,唯有遠處的邦子聲回答江若柳的詢問。江若柳只當是誰家的小姐羞于見人,也不在意,帶著自家丫鬟便回家了。
誰知中秋節後,鄭家竟然滿城尋找一個曾在橋上吹笛的女子。
原來那人並非羞于見人的姐,而是鄭家在西洋留學的長子,今年剛好回國,這幾天在青嶺過節。
那時鄭總理還不是總理,只是青嶺的市長,卻也是權貴之家。權貴之家一到過年過節,門檻都讓人踏爛了,剛從西洋回來的鄭雲帆渾身不適應,自然就想著出去躲躲。
于是這位鄭公子中秋節前獨自一人借了一艘小船,任憑江上漂泊,剛好听見笛聲。他在西洋的時候也最愛玩樂器辦社團,正好會一些小提琴,于是拿出琴來與笛相合。一曲完了,竟然听見一個溫柔的女聲想要見他。
鄭公子本想大大方方的出來相見,剛準備踏出船艙,忽然意識到,雖然是新文明,只是這樣江上一遇貿然出面,男女之間仍有不便之處。二則,他是鄭家公子,多少人只見他的臉,就改變了態度。他要是貿然出現,真的能做到這位姑娘嘴里的以音會友嗎?
他正猶豫存疑之際,江若柳可沒多想,轉身就走了。等他終于下定決心出船艙的時候,江岸上已經沒了笛聲。
他這下可真是抓著一縷秋月,松開手卻連一絲光也沒留下。
鄭雲帆悻悻而歸,錯過一次良緣,他以為自己過兩天也就忘了,沒想到居然中秋節都過了他還能時時想起那夜的笛聲。
兒子神色不對,鄭市長第一個看出來,問他這是怎麼了。這才知道竟然是對一個夜里的笛聲朝思暮想。
鄭總理這個兒子本來就不如女兒早熟,女兒八歲就開始追著隔壁陸家兒子跑,這邊兒子對著一屋子鶯鶯燕燕都不知道抬個頭。別人家的孩子去了西洋,都和金發女郎談過一段,他家這個回來了連個女字都還不知道怎麼寫。
這下兒子終于開竅了,鄭總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樂得直接全城撒通告,求這個吹笛子到底是誰家的女孩。
節後江若柳忙著幫襯家里,根本沒去那些沙龍聚會,大約過了一兩天,才發覺了有人求這樣一個女孩。
江若柳思襯,這架勢是要婚娶的意思,可她那日以為那弦聲是個女孩,才心生交好之意,如今這女孩搖身一變竟然成了鄭家的公子。這下她也有些為難了,其一她未曾見過這個鄭家公子,高矮胖瘦一概不知道,她如何應聲?其二,她家並非名門望族,真和這位公子有點什麼,她是去做太太,還是姨太太呢?
存下這些心思,江若柳也便不應聲了,只當未發生這樣一樁事。
結果過了兩日這事越鬧越大,清江月色這一幕在青嶺諸太太姨太太嘴里來回詠唱,白衣吹笛,粗呢弦聲,公子佳人正如話本上一般多情。
就算李誠亦對此並不感興趣,也听到過七八遍這段往事。
郭翼听到這里卻不這麼想,就如天下所有女孩都覺得閨蜜的男人不順眼一般。
更何況郭翼心里對鄭雲氤有個疙瘩。
她悻悻想這不是逼親嗎,這個鄭雲帆連面都沒和江若柳見過,哪有那麼愛得死去活來,只不過是長輩們一時興起,把事情搞得這麼大,看熱鬧的滿意了,可苦了當事人。
身為長輩的鄭市長可不是這麼想,他驚異于他想找一個人當兒媳婦,居然有人這麼不給他面子,連面都不露。
鄭市長問︰“這笛聲真是繞梁之音?”
鄭雲帆答︰“余音繞耳,多日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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